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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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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腳跨進門,見倪洪氏滿臉的笑容,兀自未收,這就笑道:「乾媽實在是疼乾兒子,乾兒子畢業回來了,乾媽老是歡喜著。」 倪洪氏笑道:「我怎麼不喜歡?現在不是我的乾兒子,是我的姑爺了。」 周世良猛然聽到這句話,倒愣住了,說不出所以然來。 倪洪氏笑道:「好叫你得知,我剛才對你兒子說,要把他做我的女婿,願意不願意呢?他口裡雖是沒有說出來,心裡是已經願意的了。我是不用說,我自己說出來的,難道還會開玩笑不成。我們那丫頭,她也是千肯萬肯,現在就是不知道你老的意思怎麼樣?」 周世良先呵呵了一聲,然後笑道:「我的老太!你有這番好意,我是睡到夢裡,也會笑醒過來,就怕我們這個傻小子,沒有這樣好的福氣可以消受。」 倪洪氏道:「周老闆!你這是什麼話。我們做這多年的鄰居,又是乾親,若要不說實心話,那就是這幾年你把我看錯了,也是我把你看錯了。」 世良躊躇滿志的,真不知道說什麼是好;摸摸下巴頦,又摸摸頭,只管傻笑。許久,才向計春道:「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說?只有謝謝這位老丈母娘的了。」 倪洪氏道:「周老闆!你看怎麼樣?我們是一言為定,決不後悔的了。」 世良笑道:「我盼望也盼望不到,還後悔啦。你不用說別的,只瞧我們這傻小子,站在這裡都聽呆了。」 計春被父親一句說破,這才扭轉身子跑了。世良看到,只管是張了嘴笑,然後手拉了一隻衣袖,去揉擦眼睛。 倪洪氏笑道:「真的,做父母的人,總望兒女終身有靠。事情辦得好好的,現在你找的這個兒媳婦是心疼的;我找的這個女婿,更是願意的,所以你我兩人,都是高興得了不得。」 周世良總是那樣看到了事情緊急的時候,就求救於那旱煙袋。於是在褲腰帶上抽出旱煙袋來,擦好了火柴,慢慢地抽著煙。 直待他就旱煙抽過了一分鐘之久,他才向倪洪氏道:「多謝你的美意,我真很感激的。不過我僅僅開了這家豆腐店,手邊有幾個錢,都要留著兒子念書,不但是你的姑娘許配給我家,不見什麼好處,就是馬上叫我拿出多少錢來做定禮,恐怕也是辦不到。」 倪洪氏道:「你這是笑話了。難道我還不知道你的家事嗎?當年孩子拜我做乾娘的時候,也就是口裡叫叫就是了,並沒有花費什麼。在兩年以來,你看我們相處得有多好,現在我們雖是把婚事定好了,又不是馬上就辦喜事,孩子還小著啦,講什麼定禮不定禮?要說應個景兒的話,你的景況比我好些,你跟我們小丫頭做一件衣服,我和計春做一雙鞋,這就行了。當然要等你扒到兒子在大學畢了業,再來辦喜事。到了那個時候,還怕你的兒子,掙不出做喜事的這一筆錢來嗎?」 世良抽著煙,慢慢地噴了出來,許久許久,想著笑道:「你這樣說著,是一番好意,只是真照這樣子辦,可惹著人家見笑。」 倪洪氏道:「你是男家,我是女家,你不笑我,我不笑你,別人笑我們,那是瞎扯淡,有什麼關係?」 世良道:「真是這樣子辦,多謝你的美意。我那孩子,是個沒娘的人,將來讓他重重地感謝你就是了。」 這兩句話倒說得倪洪氏有些難為情,好在自己是將近五十的人,這倒也就不去管他,把話撇開來道:「話就說到這裡為止,我們都是老古套,全是談文明派,那也辦不到。你翻翻皇曆,挑個好日子,就在那一天,你開一個八字帖來,我開一個八字帖去。實不相瞞,這兩個孩子的命,我已經叫算命的合了好幾次,兩張命合得很。有道是天上無雲不下雨,地下無媒不成婚。我說是還要找兩個媒人,請人家吃一餐飯,把這事就算定了。你看好不好?」 周世良究竟是和倪洪氏同時代的人,她說的話,還有什麼不同意?一一地都答應了。 當日周世良查了一查曆書,就是陰曆本月十五日的日期好,挽請了左隔壁開油鹽店的劉士奎老闆,右隔壁開竹器店的阮有道老闆做媒。 因為菊芬受了計春的鼓勵,也已經在平民學校讀書了,所以給她作了一件花布長衫之外,又給她做了一件白綢褂子,黑紗裙子,另外又買了兩雙長統線襪,意思是同偕到老。又買了一頂白布學生帽,意思更顯然,乃是白頭到老。 忙了幾天,各事都已齊備,便是十五了。世良只做了半天的買賣,到了這日下午,就上了鋪板,不應主顧了。劉阮二位老闆,雖然是生意人,遇到了人家的喜事,做起紅媒來,卻也未可怠慢,各穿了長衫,戴了小帽,到周家來赴席,然後捧了周家的禮物,再到倪家去。 這兩家的家主,當然有一番忙碌,少不得還請了幾位鄰居來陪客。可是小新郎小新婦,怕人家臊他們,事先都說了,要到同學家裡去,還不曾吃午飯,各人走各人的大門口走了。 西門外的大觀亭,那是全城看江景的第一個好地方,只是地方太偏僻一點。計春到了省城三年,那地方還只去過兩回,趁著今天有大半天在外面跑,可以去看看了。所以計春出了大門之後,一點也不考量,徑直地就向西門外走來。走了大半條街,剛一轉彎,卻聽到呼的一聲,有人笑了。 計春回頭看時,卻是菊芬。因笑道:「你也不走遠些,就在這裡等著我。」 菊芬笑道:「你這叫亂怪人,我要走遠些,知道你是走哪一條路?」 計春道:「無論我走哪一條路,反正我們在大觀亭可以會面。」 菊芬道:「這算是我錯了。」 計春笑道:「今天哪個也不能算錯,就是你錯了,今天是我們的好日子,我也不計較於你。」 菊芬瞅了他一眼道:「哪個和你說這些閒話。」說著,她就在前面走,計春含著微笑,緊隨了她身後,一直向前走著。 走過了一條西門外大街,菊芬只管是向前走,始終是沒有做聲。計春跟在後面悄悄地道:「呔!你生氣了嗎?今天可是不許生氣的啊!」 菊芬一回頭,噗嗤笑了。計春笑道:「我不是說笑話,今天真不應該生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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