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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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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守白也不能勉強要走,走到牛棚邊,在一個石頭墩子上坐下了。餘乃勝究是慣了這戰場生活,他依然到人家去找吃的東西。不多一會兒,他找了一個鍋和兩個瓦罐子來,他撿了幾塊石頭,就地支著架起鍋來,便在地上撿些柴草,就燒起來。用瓦罐在田溝裏舀了兩罐水,洗刷了鍋,又跑進人家去,用衣服兜了一兜東西,向鍋裏一倒,笑道:「我找了七八家,也沒找著吃的,只有一家,有半筐子幹豌豆,煮著吃些吧。」說畢,他又撿了一把幹樹枝,在上風頭點著,點著之後,連忙在地上拔了許多青草,向火上一蓋,立刻火頭滅了下去,生出很大的煙頭,風吹著,向牛棚裏射來。 李守白坐在那裏,正苦於這半寸大的野蚊子,沒有法子驅逐,這濃煙吹過,蚊子自然去了,不由得笑道:「不料我長了二十多歲,今天過起原始時代的生活來,這倒很有趣。」 餘乃勝沒有懂得,便問:「什麼?」李守白解釋了一遍,餘乃勝道:「這就算特別嗎?好日子你還沒有嘗著呢,將來你瞧吧。」他說著話,不住地向石頭縫裏添乾柴,那鍋裏的豆子,倒煮得很香,一會兒將豆子煮熟了,他在人家柳樹籬笆上,折了幾根柳條,把鍋裏的豆子分撥到兩個瓦罐裏去,先將兩根柳條插到一個瓦罐裏,送到李守白麵前,笑道:「李先生,嘗一點,這頭等廚子做的飯。」 李守白想起那屋裏的死屍,又想起這豆子是田溝裏的水煮的,實在是吃不下去,只端起瓦罐子聞了一聞,依然放了下來。餘乃勝毫不顧忌,自取了一罐豆,用柳條挑著,只向嘴裏亂送,直將那罐豆吃完,然後才放下罐子。李守白因為肚子還不十分餓,用包袱當了枕頭,在牛棚地上就躺下了。一覺醒來,天色還未明亮,只是滿天星斗稀少,有幾顆明亮的大星,在朦朧的天空中搖搖欲墜。本待再睡些時候,無如那青草堆火煙,已經消滅了,蚊子複又鬧起來,睡著坐著,都紛擾不過,只好在牛棚外,走來走去。看看余乃勝依然在鼾睡,自己實在覺到肚子裏有些餓了,看看餘乃勝送給自己那罐豌豆,卻是粉團團地盛滿了,端起來,用柳條挑了兩粒,到嘴裏咀嚼著,雖是無油無鹽,卻有些甜津津的回味,情不自禁地就這樣吃下去。吃過幾挑之後,索性坐到石墩上吃將起來,直把半罐豌豆吃了,有了八成飽,方才將罐子放了下來,依然在路上徘徊著去等天亮。 順腳走來,有個露天舂床,放在人家屋簷下,坐在腳踏板上,靠了扶手架子,倒有些像躺椅,於是就躺下了。不多一會兒,天色已經大亮,路上來來往往,不少逃難的人,其中兩匹驢子馱著一男一女,挨身而過,因是背著去的,看那後影,女的非常之像韓小梅,便大著膽子叫了一聲小梅。那女子回頭看了一看,果是小梅。她身上穿了白底藍花點的褂子,頭上罩了一塊紫布手巾,臉上披下兩綹頭髮來,臉上被太陽曬著,紅得像蘋果一般,別有一種嬌媚。李守白看到喜出望外,就趕上前去,走到她身邊時,她並不理會,兩腿將驢子一夾,那驢子聳著長耳朵,四隻蹄子在路邊上嘚兒嘚兒響著,抄過韓樂餘的牲口,一直向前去了。李守白哪裏肯舍,拼了命似的趕到她身邊,將驢頭上的繩子抓住,連連向她拱著手道:「韓姑娘,你怎麼不理我?難道有什麼事怪我嗎?」 小梅瞪了眼道:「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知道。」說著,騎了驢子便跑。李守白搶上前一步,把韁繩拉住,叫道:「不忙走呀!有話和你說。」她把韁繩一抖,李守白也拼命地抓住,大叫:「小梅!小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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