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太平花 | 上頁 下頁
三一


  李守白哦了一聲,正待向下說,鮑虎宸便走上前向常德標搖搖手道:「常連長,有話我們慢慢說,先別生氣。你說你要找李先生講理,你只管講,他是我們旅長的朋友,你和我都是自己弟兄,我一碗水向平處端,可以給你們評評這理。你先說,李先生,你坐下。」他說著話,拖了一條板凳向自己幾個弟兄身邊一放,和李守白一同坐下。常德標和他幾個兵士,因對著參謀不便坐下,鮑虎宸對常德標笑道:「咱們這會子是朋友,你也請坐。」常德標側著眼睛,望了李守白一眼,抬著肩膀冷笑了一聲,用腳上的皮鞋勾著一隻小方凳子,於是坐下了。

  鮑虎宸道:「我們軍人時間是很要緊的,有什麼話,請你就說,說完了,各辦各的公事。」說罷他也用一個指頭,去撫摸上嘴唇的短鬍子,正著臉色,也有一種不可侵犯的神氣。

  常德標將手上的竹鞭放在桌上,一點頭道:「包參謀,俺雖然是個粗人,也不是一點不講理。俺大哥為了沒跟日本人交手,退到永平去,就算不對,也是俺們軍隊裏的事,和他幹報館的人什麼相干?要他把俺大哥帶去見師長做什麼?他只圖在師長面前立功,就不管俺大哥送了命。」

  鮑虎宸點頭道:「你雖然沒有把話說明,我已經明白一個大概。李先生沒有做這件事便罷,若是做了這件事,他一定能說出一個緣由來的。」

  李守白道:「這話果然,我也是出於不得已,至於常營長退兵的事,我是一點也不知道。」因把當日孟家老店的事情道了一遍。

  鮑虎宸道:「常連長,你聽見沒有?一個做營長的人,做出這種事情來。當兄弟的應該怎麼樣?李先生也不過和你大哥到師長那裏去講理,他哪知道你哥就犯了罪。」

  常德標道:「無論怎麼樣子說,那飯店姑娘,也不和他沾親帶故,又要他出頭管閒事做什麼?」

  鮑虎宸突然站起來道:「你這不是軍人應該說的話,那天沒有我在那飯店裏,若有我在那裏,我一樣地要干涉。這件事,李先生沒有做錯,你幾十里路跑了來,打算對他怎麼樣?」鮑虎宸越說越急,兩眼向常德標瞪著。李守白也是在一邊望著,站將起來。

  鮑虎宸見凳子空著,便用腳一踢,把凳子踢到一邊去。常德標看到,倒吃了一驚,不能獨坐著,也站了起來,笑道:「鮑參謀,你不是做公道人來評理的嗎?這樣子,俺還說什麼?今天總算這姓李的有造化,遇到了你,俺算讓他了。」說畢,在桌上拿起了帽子戴上,又將鞭子拿在左手,然後舉著右手向鮑參謀行了一個禮,對他帶來的兵道:「我們一塊走吧。」那幾個兵士見事主都不作聲,他們還有什麼可說的,自然也跟著走。常德標走到天井裏,回轉頭來,將鞭子向一撮梔子花樹葉上,連掃了兩下,冷笑一聲道:「活該!好的!又算俺敗了。」

  他說到「好的」兩個字,可就向李守白瞪了一眼,那七個人,腳步錯落,就一擁而去。當他們說話的時候,韓樂餘坐在一邊發呆,覺得沒有發言的餘地。這時,見尋事的人已走了,才向李守白拱拱手道:「老弟台,剛才真把我嚇著了,這一班人,走了進來,不問三七二十一,開口就問姓李的在哪裏,好在這位鮑參謀先來了,他一看到有穿軍衣的在這裏,才沒有動野蠻。鮑參謀出去尋你,把他們留在這裏,他們說的話是真厲害,說是一看到你就開槍,我又不敢離開他們一步,只好暗下叫二禿子出去找你,阻住你,不讓你回來,不知道這東西跑到哪裏去了。」

  李守白皺了眉道:「我正因為他們跑來這村子裏尋仇,怕連累了老先生,看他們那情形,絕不能就此與我干休,可惜我忙中有錯,不曾和他說明一句,我們不過是朋友交情,以後不要上韓家。」

  鮑虎宸笑道:「這事說過去,也就過去了。李先生以後可以跟著我們軍隊走,料他不奈何你的。他再胡鬧,我們去個公事,就要了他的小八字。」

  李守白搖搖手道:「冤仇宜解不宜結,讓了他吧。現在倒另發生問題要明白,鮑先生怎麼會突然來了?又有什麼新聞嗎?」他笑著說出原因來,李守白倒是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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