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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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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南仲奏道:「當年不合納了張叔夜的保奏,招安了梁山群盜。這一股盜是天下聞名最猖獗的一股。招安以後,赦其不死,也就罷休。朝廷過於寬宏,都授了他們官職。他們大官作到統制、團練使,小官也作到巡檢、觀察。那些不法之徒,看到犯下彌天大罪,還可受朝廷爵祿,兀誰不跟著宋江,盧俊義學個樣兒?依臣之見,須是陛下下道詔書,將宋江、盧俊義這班人,免除官職解甲歸田,先絕了那不肖之徒作非分之想。至於河北河東的盜匪,無論他嘯聚多少,都是烏合之眾。兩河還有十萬大兵,便是敵不過異族,掃蕩這些妖魔小丑,正是不吃力。」 欽宗道:「兩河雖有十萬大兵,既要防備金人,自家又要靖內,怎地不吃力?」 耿南仲道:「便是要招撫群盜,粱山舊匪,也剪須剪除。這些人狼子野心,哪會效忠朝廷?於今盧俊義鎮守在大名,有兵有將有城有糧,又是形勝之地,卻是放縱不得。只盧俊義一人在那裡,還則罷了。於今關勝等幾十名舊日匪首,並無朝命,都群集在那裡,是何居心?請陛下聖斷。」 這兩句言語,卻打動了欽宗心事,不免手撫髭須,低頭沉思一番。因道:「雖然恁地說,東京解圍之日,這些人恰是有功。」 耿南仲道:「他們在京,何嘗是為國,只是李綱一党,為李綱張目。不見陛下罷免了李綱時,他們便勾結太學生,在南薰門糾合民眾,震驚官闕。便是金兵退後,林沖在城裡,闖進高俅家裡殺人越貨。魯智深燒了相國寺,還殺死守城御林軍。更有史進、戴宗二人,在門東驛萬目睽睽之下,攔劫童貫家財。童、高雖是罪臣,卻也容不得他們代朝廷執法。這些事,京兆尹衙裡都備得有案。在皇城之中,他們還如此猖狂,如今教他們嘯聚在大名,卻是朝廷心腹之患。」 欽宗將耿南仲語思忖了一番,覺得也是。便道:「依卿之意,終不成無故將他們都辦了罪。」 耿南仲道:「他們原是南道都總管部屬。整下可格外施恩,把他們調回鄧州,先著張叔夜嚴加管束。如有不法之行,再作處置。」 這欽宗是個怕事皇帝,李綱社稷之臣,兀自聽了議和文臣言語,把他貶了,如何會愛惜了盧俊義、關勝這些起自草莽的小官?經耿南仲恁般反覆的申奏,他又值不得為這事拒了心腹大臣的策劃,當時便面准了耿南仲所奏,著他依議擬下詔書。不到五日,樞密院便奉旨向大名統制署發下文書,將大名統制盧俊義、副統制燕青,一律罷免。所有在大名效力之南路兵馬都總管屬下將校關勝等人,著即隨同盧俊義同回鄧州本路調用。又各發五道文書去滄州,相州、磁州、黎陽、蒲關,著南路北上各將領罷去現職。除了雄州董平,朝廷兀自不知這撥人存亡下落。 文書到了大名,盧俊義與關勝等看了,大家憂喜參半,喜的是回到鄧州,弟兄們反可聚首。愁的是大家離開大名,金兵若是再來,附近州縣,決難保守。其中只有魯智深一人,卻無半點喜容,終日只是吃酒。過了幾日,盧俊義收拾軍馬已畢,即日便要邀合眾兄弟南下。便特地請了他到內堂坐地,因道:「這些時見師兄悶悶不樂,只管吃酒。盧某收拾軍事特忙些個,未得與師兄敘話。」 智深道:「洒家自捨不得與眾兄弟分手。」 盧俊義道:「師兄難道不回鄧州去?」 智深道:「當年在海州時,洒家便不願再在軍中供職,為的是叔夜相公治軍嚴明,屬下容不的這個和尚。於今怎地又回去?」 盧俊義道:「師兄說的也是。便在南陽附近找個寺廟落腳也好。」 智深道:「洒家恰是不願回到南方,去受貪官污吏那些鳥氣。本來要再上五臺山,前日盧兄又昔知洒家消息,西路金兵兀自要佔領太原全郡,如何投身到敵國去?因此前後思忖,沒個了斷。」 盧俊義道:「師兄是直性人,我自省得,你不向鄧州去,自勉強不得,於今關中一路,有馬忠統制在那裡駐守,這一路不少漢唐古刹,師兄那裡去如何?」 智深道:「天下廟宇,有幾個長老,容得洒家這鳥性?洒家赤條條這條身子,有那條禪杖作夥伴,那裡不好安身?我想了,且吃幾日酒,等各位走了,洒家也離開大名,便在山東、河北作個雲遊和尚。」 盧俊義道:「恁地怕不是好,卻怕金兵再來,師兄恁直性,必是和金人鬧翻。那時,師兄一人,特孤零些。」 智深道:「怕甚鳥,廝殺得死了,強似到中原去又看那些貪官污吏的鳥嘴臉。」 盧俊義道:「雖是恁地說了,師兄也必是先有個心裡想去地方。」 智探道:「洒家實是不曾有個固定地方想去。當年在青州二龍山時,多曾聽得人說,登州蓬萊山是個仙境,當了強盜,卻是不得鳥工夫去看仙景。於今一條光身子,四海為家,落得趁閑去看看。」 正說時,史進也來到內堂,因道:「正想尋師兄吃碗酒解悶,聽說在這裡敘話,特來奉約。師兄要那裡去看看?」 盧俊義道:「正自和師兄敘話,他出家人,不肯去鄧州,待送得我兄弟離開大名時,他自向登州蓬萊山看仙景去。」 史進道:「師兄果有此意,小弟也不忙回到鄧州,便伴送師兄到登州一行。」 智深道:「大郎,你若肯伴我一行時,我們便先走。免得看了盧兄離開大名,眼睜睜這座名城,交與了那庸官知府。」 史進道:「我敢和師兄作耍?」 智深突地站起來道:「好好!今日便走。」 盧俊義起身相攔道:「今日已晚,走不得多少路程。二則今日分手,不知後會何時,今晚且和眾兄弟吃半夜灑,明早便行如何?」 智深道:「盧兄說得是,洒家依了。」 盧俊義聽說,便著衙役殺豬宰羊,辦了兩桌盛筵。晚間在內堂明晃晃點起七八枝火燭,約了在大名眾兄弟團聚吃酒,智深吃得大醉,更鼓三次,方才罷休。次早天明,紅日未出,他提了禪杖,背了包裹便到史進下處喊叫。史進一骨碌由床上起來,笑道:「師兄懲早?」 智深道:「大郎你送我蓬萊去也不?」 史進笑道:「如何不去?」 智深道:「既要去,洒家不慣這慢騰騰地。」 史進大笑,趕忙漱洗一番,收拾了一個包裹,掛了一把樸刀。智深道:「大郎,你再沒得累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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