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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第四十九回 施小計關勝取兩城 作微行楊志謁祖廟

  這般時候,所有偽大名府衙裡人,無論上下,都已安歇了。時遷順著屋脊,走到二堂,順了一根屋柱子,向下一溜,便落了地。且將肩上拜匣放下,把肋下羅衫放下抖了兩抖灰塵,依然穿到身上。便捧了那拜匣子,到值班房裡去。這裡雖有兩個衙役值班,都已睡了。

  時遷取得一盞官衙燈籠,又在後槽取出一匹馬來,掌了燈籠騎上馬去,便直奔南城門口。去城門不遠,將燈籠棄了,馬拴在人家石框台眼裡。找了一條捷徑,不去南門,卻轉奔上東門城牆,看看四周無人。在腰間解下一根繩子,縛在城垛上,將繩子垂出城外,把拜盒縋下去,然後自己便順了繩子溜出城下。兩腳落地了,在身上掏出打火石焦紙,點著了火,把繩子下端燃了,以便滅去痕跡。然後扛起拜匣,找著東北大道奔去。只走了三五里路,一棵大槐樹下有座土地廟,那石香爐裡燃了一把信香,這正是時遷約的暗號,使站住了腳。輕輕打了個呼哨。廟後轉出個人影,輕輕道:「楊志、施恩在此。東西到手也未?」

  時遷拍了拜匣子道:「現在這裡,那空白文書,卻在身上。」說時,又一個人影,牽著兩匹馬出來,正是施恩。時遷低聲道:「城裡這件案子,明日必然發作,楊兄在此,一切謹慎了。」

  楊志道:「我都省得,你自放心前去。施恩兄弟身上,有巴色瑪給的通行文書,路上抖可無事。」

  時遷說了一聲省得,他和施恩各騎上一匹馬,抖動韁繩,就向館陶路上直奔了來。

  這時,梁山弟兄,只有盧俊義、林沖、呂方、郭盛四人守住臨清,著關勝、徐甯、史進、戴宗、韓滔、彭玘向館陶陣上前去。他們去了不久,正好魯智深來到,盧俊義也留他在臨清將息,關勝到了館陶燕青營寨裡,做了這路主將,大家計議了,只聽候大名去人消息,卻按兵未動。那館陶城裡王全,聽說盧俊義兀自要投降金邦,城裡又到有千余金兵助守,他自也放了心。湯隆曾托水兆金手下親信,轉薦到館陶偽縣署裡當個承局,也曾悄悄地溜到燕青這裡報道了兩回信息,關勝益發著大家裝著無事。營寨上收除三停中兩停旗幟,除了晚上更鼓,整日不透聲響。

  約莫十日,時遷,施恩兩人,奔到了營寨,呈上水兆金首級和那空白文書。關勝大喜,著施恩將首級送上臨清呈驗,不敢停留,立刻將那空白文書填寫了。著時遷扮了虞侯,徐甯、史進扮了兩名押糧官,挑選了一百名精壯軍校,押了十車子糧秣,繞上南門大路。這已是黃昏時候,城外人馬行動城裡已看不到。

  一更以後,關勝令楊雄帶領五百步兵為先鋒,先到南門外埋伏了,自領韓滔、彭玘,帶領五百人馬中軍,戴宗帶三百人斷後。燕青帶所余人馬,向東北門兩角埋伏,只聽號炮響,向北門攻打,牽制金兵。下令既畢,空營而行。到了次日天明,時遷一騎在先,到館陶南門外城濠邊站定,舉起手上馬鞭,向城垣上叫城。道是:「現有大名府文書,進來十車乾糧,接濟守軍。昨日黃昏時候,已來到城外,只因時候已晚,未敢叫城。」

  城上守軍聽了,便故下吊橋,讓時遷一人過河,那十輛乾糧車子,由騾馬拖了,也到濠邊停住。這些時日,城中每日兀自開城二次,放人民搬運柴水,原不十分嚴緊,見時遷是單人獨騎,自開門讓他入去。他將文書交與守城軍校,即刻呈報王全,王全見是大名府蓋印文書,進書人他又認得,有甚不信。自上得城來,向城外觀看,見那十輛糧草,只有百十名金兵押解,並無可疑之處,和守城金將商量了,再放下吊橋,放車輛過來。這十輛車子緩緩前進,車子到了城門洞裡,一串地停住,將城門攔塞了關閉不得。過橋軍士,已抽出刀來,割斷了吊橋繩索。史進、徐甯著兵士們放了號炮,兩人沖進城門,早將守城金兵搠翻了幾個。其餘金兵,見情形不妥,只得棄了城門走去。

  楊雄領著五百名伏兵,聽了號炮響,一聲呐喊,便湧進了南門。守城金將,不曾預先調動得人馬,只率了城垣上兩百名金兵,到街上來截殺,恰有探子飛報,宋軍在北門攻打,旗幟翻騰,鼓聲大震,人馬不少。那金將兀自未能敵住楊雄這支步兵,後面關勝人馬又繼續入了城內。金將料是無法挽救,便帶了殘兵,向西門逃命。那偽知縣王全,為人十分機警,他見宋軍入城,便由城上溜入了民家,脫去身上衣巾,換了一身破爛衣服,藏在人家牛欄裡。

  關勝等殺到北門,開了城門,放燕青入城,南門外戴宗後路人馬,也已來到。城裡逃跑不了的金兵,尚有三百餘人,都棄械投降,不到一個時辰,全城大定,只是不見王全。湯隆這時由縣衙裡迎到街上,見了關勝,也道未見得王全。關勝便令韓滔、彭玘、史進、徐寧,各帶三百名兵士,分向四城把守,且開了城門,不許城中人逃走,便率了其餘兄弟,來縣衙裡歇馬。

  楊雄跌腳道:「王全這賊,恰是吃他逃了,我恨不捉來,搠他三百個透明窟窿。」

  關勝笑道:「楊兄何必煩惱?我料此賊,不曾逃得出城。此話怎講?提軍入城時,王全兀自在南門城垣上。不曾殺得一個時辰,城裡便平定了。那賊又沒有乘騎,他豈能著了文官巾服,向西門步行逃跑,必是藏在民家。」

  正說著,有百姓送了王全脫下的巾服來,道是王全向民家索得一套破衣逃走了。關勝便令楊雄帶了十名軍校,在南門附近搜索,千萬活捉來了,不可傷他毫髮,將來把他使用完了,自交楊兄發落,好出那口悶氣。楊雄領命而去,便親到南門附近街巷搜索。找遍了兩三十戶人家,都不曾尋得。路過一個牛欄裡面沒有牛,見裡面一堆乾草,堆得特高,頗是蹊蹺。著兵士將槍尖向草裡只一撥,便露出了一角衣襟。兵士們大喊:「在這裡了。」

  幾個人向前橫拖倒曳把人扯了出來,王全抖戰了一團。抬頭看到楊雄手挽一枝花槍,立在牛欄外,便跪在牛糞堆裡,搗蒜般向他叩頭。楊雄笑道:「王全,這番你的妙計可施了。你知事的,隨我去見關將軍,自可討得你這條狗命。」

  王全喏喏連聲,只求恕罪。楊雄帶他到了縣衙裡,關勝脫了戰甲,著他在二堂裡相見,那二堂簾兒高卷,王全見一人鳳目蠶眉,紅面長須,身著綠羅袍,腰間掛了一柄長劍,威風凜凜,坐在正中椅上,料著便是那位威震河朔的關勝。到了階前,便拜倒在地,口稱將軍饒命,關勝便著人下階,將他挽起。因道:「王全,你叛背君國,本是十惡不赦。現在有用你之處,保全你一條狗命,你可願意?」

  王全叩頭道:「小人自知罪大,萬望將軍網開一面。」說著,又拜了幾拜。關勝道:「既然如此,你聽我命令行事。金兵今日由南門潰竄出去,必是前往大名,他們路過冠氏,必把這裡情形透露出去。冠氏金兵甚少,必然四門緊閉,等候大名金兵救援。我這裡俘有金兵三百餘名,將他旗幟衣甲馬匹取將來,著我軍換了。你便帶了這三百餘騎,即刻前去冠氏。在城外冒充敗逃殘軍,叫那偽知縣薛理渠將城開了,若奪得那城時,將功折罪,便饒了你。」

  王全道:「關將軍給小人向新之路,小人願去。」

  關勝著隨從將他帶下堂去,依然換了原來偽官巾服,也給了他一匹馬。即刻命徐甯、時遷、湯隆、韓滔、彭玘帶了三百騎兵,換了金軍衣甲,押同王全先行。這館陶城著燕青、戴宗、湯隆鎮守,自帶了楊雄、史進帶千餘名人馬,跟蹤向冠氏前進。

  徐寧這撥人馬,漏夜行走,到了次日午牌時分,已到冠氏城外。果然這裡得了關勝襲取館陶的消息,曳上吊橋,四門緊閉。這三百名騎兵,歪斜了旗幟,參差了行列,亂哄哄地來到濠邊。王全一馬向前,對城垣上高聲大喊道:「快請薛知縣上城答話,館陶知縣王全在此。」

  薛理渠聽得消息,上城門觀望,他正認得王全。便喊道:「聞得館陶失守了,王知縣有何見教?」

  王全馬上拱揖道:「小可逃得性命,現隨了三百余騎金兵,來到此地。本想逕自向大名去,無奈人馬都饑餓疲乏得緊,實在不能再走。意欲請薛知縣看在我姊丈水太守面上,開城容納我等則個。」說畢,有兩員金將走出行列來,舉了手上馬鞭指指點點,咕呱著亂喊。城上有金兵,懂得那言語,正是要入城來將息。那薛理渠自認得王全,又不敢得罪金人,料著並無意外,便放下吊橋,將城開了。

  這裡三余百人從容入城,薛理渠親自到城門邊來迎接。為首一員金將,搶到面前,說出漢話來,道一聲將他拿下。早有幾個金兵向前,掏出現成繩索,將薛理渠縛了。他不曾想到搭救自家人,自家人會翻臉,叫起撞天屈來。及至這三百餘騎都進了城,扯除金人旗幟,撐起宋軍旗幟,兵士們拿起兵刃,在身上披上一條紅巾,見了城裡穿胡服的便殺。這個縣城因靠大名,正不過二三百名金兵,倉卒迎戰,摸不著頭腦,三三五五滿城奔竄。不到半日,把這些金兵殺降均盡。薛理渠被縛了,擲在縣衙值班房裡土炕上,一團的縮著睡了,正不知為了何事。但見到來去人物,都是中原衣冠,便料想到是被宋軍襲了這城池。雖不敢問,卻幸那些人只看自己一眼,卻也不來打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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