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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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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著話,將二人引人到暖閣子裡,洗了手腳,泡上茶來款待,又著小二將兩騎馬引到後槽裡去喂草料。史進道:「大嫂且休忙碌,端的曹、張兩位何在?」 孫二娘坐在旁邊交椅上,先歎口氣道:「我等不在朝,替不得趙官家出半點力量,眼見這花花世界的東京,早晚拱手讓之他人。大郎和曹叔叔,終日便是恁地說。上次楊雄哥哥來此,認得那酸棗門外一個太學生陳東。他也常引著三朋四友到這裡來吃酒。他雖是個書生,卻有心結納天下英雄豪傑,每次來吃酒,大郎道他是個志士,肩膀上有擔當,是個不怕死的漢子,向來未收他酒錢。宋江哥哥也十分器重此人,常有書信來,由這裡轉交過去,以是彼此來得親密。這兒日看到風勢益發緊,他二人卻每日到酸棗門外去向他請教。今日一早又去了,兀自來回。那陳先生他道是:你等在梁山上聚會的日子,曾標榜著忠義,於今社稷危殆,四方有志之士,都要來勤王。你等自號忠義之士,現在住在東京,見了這樣一個能盡忠、能取義的機會,難道倒罷了不成?」 史進聽到此處,將手拍了桌子道:「極是極是!我等廝殺了半輩子,在中原自家人面前,稱得起頂天立地漢子,眼睜睜金人要進犯都城,我等又正在這裡,若不做些驚人勾當,人家卻不道我兄弟本領只省得唬駭自己人?」 他拍桌時,卻把桌上一盞榮震傾了,滿桌面是水潰。孫二娘站起,扶超桌面茶碗,擦抹水漬,笑道:「可見呢,我家大郎卻正和史叔叔一般見解,他著我把老小眷屬即日進往鄧州去,卻自要和曹叔叔守在東京,早晚有勤王兵馬到來,且去投效。奴卻不是個怕事女人,自也不願走,人生一世,草生一春,往年拼了這條性命,強盜也肯當。於今既受招安了,在大敵當前的關頭把性命來換個萬古流芳,有甚不願?卻是奴不走時,這數家老小,十分累贅,以此躊躇不決。」 史進道:「我也聽得這陳東是個漢子,頗想和他見上一見。就請嫂嫂拿些酒飯來吃,飯後,我們便向酸棗門外去尋找曹,張兩位,益發見那陳先生。」 戴宗笑道:「大郎便是恁地性急。我等也須打聽清楚了東京甚等情形,卻再作計較。」 史進道:「正因為要打聽東京情形,才去見那陳先生。他是個太學生首領,有道是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他久居東京,又是個留心朝事的人,他一向和我兄弟交好,不向他打聽,向兀誰打聽?」 戴宗笑道:「大郎道得也是。」 孫二娘見他二人一般說了,便親自下廚,撿了些現成雞肉,蒸熱一大盤饅首,送到桌上來,卻只打了兩角灑,篩上兩碗,便沒了。她笑道:「不是不將酒兩位叔叔吃。初次去和那陳先生見面,休失了禮儀。東京這般亂騰騰地,吃得酒氣滿面去和人談國家大事,也讓人笑話。下午回來時我自備大壇酒來和兩位洗塵。」 戴宗點頭道:「也好。」 史進瞅了孫二娘道:「這一桌菜,嫂嫂便再賜兩角酒來吃也不妨。」 孫二娘道:「於今東京戒嚴,城門開閉得早。休只管在這裡貪杯,早去早回。」 史進推開酒碗,站起來道:「大嫂說得是。」 於是吃了幾個饅首,洗罷手臉,整齊了衣冠,和戴宗向酸棗門外走來。 路上問著陳東居住時,百姓都稱著陳先生,不叫他名字。便有好事的,直引了二人向那住宅來。史、戴走到門外,不敢造次進去,便叩了幾下門環。一個小童出來,拱手問道:「二位要見陳先生?」 戴宗道:「煩勞通稟一聲,戴宗、史進現自河北繞道京東來京,特來拜訪。」 小童進去,不多時,只見一人,頭戴方巾,身穿藍布羊裘,清瘦臉兒,略垂三縷髭預,匆匆迎出來。戴、史二人躬身唱喏道:「來者是陳先生?小可特來拜訪。」 他奉揖道:「小可便是陳東,有勞下顧。曹正,張青兩兄,方在此地,請屋內拜茶。」 於是引了二人客堂裡坐地。張、曹兩人由屏風後轉出來,彼此握手言歡。 史進見這屋裡,雖是些白木椅榻,卻是圖書滿架,壁上掛了劍,案上列著琴,地面上掃得一些塵屑也無,並無逃難情景。陳東將四人讓在客位上坐了,自在下面交椅上相陪。拱手道:「戴、史史兩位從河北來,必知那邊金兵情形,小可正急欲明白此事,端的金人形勢怎樣?」 戴宗因把盧俊義、柴進等人在滄州,冀州一帶與金兵相持的情形說了一遍。因道:「合我們弟兄所部的人馬,不上二萬,言戰,缺少馬隊衝殺,言守,缺少糧草接濟。便是恁般困苦,也牽制金兵東路十萬之師,不敢一鼓南下。若是再添得三五萬人馬,能夠策應河東河北兩面,東京那會有事?」 陳東兩手按膝,正襟危坐,聽他敘述。聽到董平、柴進、宣贊、石秀、郝思文、朱武、陳達各種捨生取義的行為,不住點頭,拍膝雙息。因道:「不想為國家保守疆土的,卻是你們。」 聽到盧俊義幾乎生擒斡離不,郝思文擺陣嚇倒金兵,又鼓掌稱快。接著史進告訴他窘辱童衙內的事。陳東道:「此事自也痛快!現今開封府尹聶昌,卻是他們一黨,他現在作官,也罵著蔡,高之輩,只是他們真心難說,將來,也未必就奈何了他。」 史進道:「我等正要來請教陳先生,東京現今情形怎地?」 陳東道:「當今聖上卻也有心圖治,好在蔡京父子童貫,朱緬這些奸人,都已狼狽逃走。兵部侍郎於今換了李綱,聽說他勸聖上死守京城,和金兵一戰。西路大兵種師道、姚平仲部伍,總也是精銳之兵,不日便也到京,事情大有可為。便是區區不才,便也打算拼了這條性命,作點挽救危亡的事情,已經修寫好了一篇諫書,待得明早聖上臨朝,當邀台在京的同學書生,伏闕上書。現今聖上,已下詔求直言,陳東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自不能舍卻這個機會。」 戴宗拱手道:「陳先生上書,必有救亡妙策,可說給小可們先聽聽麼?」 陳東道:「欲禦外悔,必先除內奸。國家到今日這步天地,都是群奸敗壞綱紀所致。不除內奸,一則是民憤難平,二則是志士難起,三則是無以表明當今威精圖治之心。我這書內,便是請聖上殺了六個奸臣,以謝天下。六個奸賊是兀誰,是蔡京、王黼、李彥、童貫、梁師成、朱緬。這六賊只有李彥還在朝,未解相印,這早晚他也必離開東京,因為他搜刮民財很多,十分富有,眼見蔡京、童貫這些人都盡室南行,過江去作富家翁,他如何忍耐得住?其餘各人,聖上也知他們罪惡一二,我這書上,想來或者也能得聖上許可。」 戴宗道:「蔡、童雖去,當今朝廷上下,那裡不是他的門生故史,先生上書,怒惱了他時,恐怕不與先生干休。」 陳東笑道:「你等兄弟往日尚且為了那血氣之勇不怕死。我為了人民社稷伏闕上書,正是至大至剛的行為,怕些甚的?」 戴宗道:「明天先生伏闕上書,我等一定要前去看看,萬一朝廷不辨忠奸,我等……」 陳東搖手道:「這卻熊不得!陳某不懼一死,各位卻休陷我於不義。」說到這裡,正有一大群太學生到此地來聚議,戴宗四人便起身告辭。 這時,是太學裡傳出來消息,說有太學生陳東、陳朝老兩個人為首,帶領太學生要於明晨伏闕上書。東京滿衡滿巷都傳說這事。到了次早,史進在張青店裡匆匆盥洗完畢,便向大內宣德門外來。正是東京好事的百姓,更有比史進早的,大街上人家屋簷下,挨排站著人,爭看太學生上書,沒有一點空隙。史進見百姓愈來愈多,官門前已有御林軍執了鞭子,在石板面的敞地上,四周趕散閒人,不許近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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