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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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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百姓裡面兩個為首的,都是老者。一個蒼白胡髭的,向前躬身道:「自從金兵到這裡來了,先是見人家便殺,以後便是姦淫婦女,大凡強壯些的,忍受不得,都和金兵廝拼著死了。老弱些的,眼看了避開不得,卻還要預備好了酒肉,供他受用,金兵不稱心時,拔起身上刀,隨處便來砍殺,這般蹂躪多日,把寨子裡的人三停害死了二停。他們又要小民作他牛馬,抬水燒火造飯,扛抬雜物,以是不曾全害死。在這裡百姓,兀誰不是家破人亡的,料著在這地獄裡,遲早是死。卻不想昨晚喜從天降,將軍作了我們救星,把金兵殺跑了。休說從此時起,我們得重見天日。便是像昨晚親見金兵那般逃走,作夢也痛快煞人。自從這寨子失陷了,小民只聽說金兵把河北州縣都佔領遍了,料著中原也兀自不安。心想,休說再過太平日子,便是再看見一次大宋旗號,死也甘心。今日真個王師來了,小民粉身碎骨,也想不出一個答謝將軍功德處。這寨子裡又讓金兵搜刮得空了,尋不出甚的貢獻,只是在金兵將官那裡尋得些酒肉孝敬將軍。」 朱武、戴宗也行出公堂來了,聽了百姓這番言語,也各各眉飛色舞。卻聽得衙門外又是一片喊叫。隨了這聲音,十來個人,擁將入來。在這群人裡面,有兩個男子一個婦人被繩索捆縛了。其中一個男人穿了胡服,是開岔長襟羊裘,頭戴了卷邊紅色氊帽,兩耳都掛著拳大的銀環。在金國裡面,這環兒上可分出品級,這分明是個二等將官。他雖被縛了,卻不安貼,挺了胸脯子,睜著大眼望人。 柴進知道是百姓們俘得的金將,便著小校們下堂去,阻止他們喧嘩,先傳一個百姓來說話。遙見百姓叢中昨晚遇到的那個萬老走將入來,在簷前唱喏,柴進問他時,他回首指了那金將道:「這人叫禿飛緣,是金國一員副將,他往年常來河北當細作,說得一口好中原話。這次金兵到了停雲寨,是他來說降這裡水知寨,說是不降時,把這寨子踏平了,除了活人全殺光之外,還要挖掘各家祖墳。這水知寨便是此地人氏,他祖墳在塞北約十里路。金兵派人說降時,同時便派人將他祖墳挖掘了,並把它祖先屍骨,丟在曠野裡,道是先讓南國百姓看看大金人馬下馬威。這水知寨見挖了他祖墳,嚇得一佛出世,便開了寨門投降,又不許百姓逃走,說是獻給金兵一座空寨子,人家如何肯依,他卻替人想了個周到。金兵進了寨子,便是這禿賊作駐守將官,就住在這衙裡,占了那水知察的渾家。姓水的這廝益發無恥,卻在禿賦手下,依舊作了知寨,家財和渾家,都讓給了這禿賊,自己倒搬出衙門,住在民家。金兵滿寨子姦淫擄殺,他卻未曾心裡一動。昨晚王師來了,禿賊正酒醉了,是這水知寨夫妻,陪了禿賦逃命,讓鄉下百姓捉拿了,解入寨來。那對男女,便是水知寨夫妻。請將軍當眾把這無恥國賊砍了,也將給全寨子人伸冤出氣。」 柴進道:「有這等事,抓來我拷問他們一番。父老們且請退下去,我自有安排。」 百姓們見柴進臉色變動,料著他要發作,大家就都退下堂口。 柴進著小校們擊鼓升堂,將親隨隊伍,全副披掛,執了光燦燦的兵刃,分班在大堂階上站了。堂上列了三副座位,柴、朱、戴三人坐了。小校們喊過了護堂威,堂上下站著兩百人,沒一點聲息。柴進坐在正中公案上,戴、朱兩人陪坐左右。柴進高喊著把姓水的漢賊帶了上來。那水知寨卻還是大宋衣冠,穿了藍羅袍子,頭巾己打落了,散著頭髮,倒是白淨的柿子面孔,三綹長須。他被小卒們帶到公堂上,老遠便戰兢兢跪在地上。 柴進喝道:「你既是一個知寨,大小是朝廷守土之官,你不能守這城也罷了,怎地不許百姓逃走?活留他們在寨子裡受魚肉?」 水知寨只是抖,卻答不出話來。柴進道:「你叫甚名字?怎地金人挖了你的祖墳,你倒把寨子送他來答謝?」 那個被縛的婦人,卻搶步上了臺階,跪下來道:「將軍容稟,他叫水兆金。他特忠厚些,回答不出話來,將軍原諒則個。我們投降,便是從權降了北國,也是想搭救全寨百姓,並非惡意。」 柴進見這婦人著了綠羅襖子,紫羅裙子,雖是頭髮蓬鬆了,還有不少珠翠。柴進瞪了眼道:「兀誰問你話來?你道你會說話,搶著答覆了。照你說時,要救中原百姓,便把大宋天下都奉送了金人也好?」 那婦人叩頭:「小人在金人一處,混了些時,頗知他們底細。將軍若饒了奴夫妻兩個性命時,願稟告將軍許多機密大事。」 柴進聽說,望了旁座朱武時,朱武手撫髭須點點頭。柴進著水兆金夫妻跪在一邊,著小校推那金將禿飛緣入來。這時,便聽到眾百姓喧嘩起來,紛紛的跑到公堂臺階上下跪著。柴進道:「你等有甚事請求?儘管說,毋須紛擾。」 於是眾百姓紛紛地說,這水兆金夫妻兩個是害民的惡賊,萬萬饒不得。說話時,有幾個百姓,和水兆金跪得相近。其中有一個叫道,「這水賊謅媚他主子,害了我全城百姓,我們恨不得活吃了你這賊!」 他說著,就拖了水兆金一隻手臂去咬,一人動了手,全堂百姓一擁而上,將他夫妻按在地上,有的拖手,有的拖腳,胡亂的亂咬。水兆金在地上滾著,像豬被縛時那般慘叫。柴進雖是覺得眾百姓不守王法,卻見得像水兆金這般人物是民心所不容,只有吩咐小卒們,將百姓一個個拉扯開去。便是恁地,水兆金夫婦,也已遍身是牙痕血印了! §第二十四回 賊婦人獻身誘番將 金元帥貪色收逃吏 俗話道:生平不作皺眉事,世上應無切齒人,水兆金這樣滿身的齒痕,那就是生平作的事,特讓別人皺眉些個。柴進著小校們把百姓分扯開了,著人將他夫婦帶到公案前,瞪了眼道:「水兆金,你看百姓把你恨到怎地?不是你往日作官虧負了人民國家時,何至於此?你在金人那裡,很廝混了些時,你且把他們的情形,述說出來。若是你能將功補過時,我自恕了你夫妻兩個死罪。」 水兆金俯伏在地上,還是抖顫了發不出聲來。他渾家王氏,卻跪著近前兩步,稟告道:「將軍若饒了我們死罪時,我們願出些力量報效因家來贖罪。只是這裡耳目眾多,卻不便稟報得。」 柴進聽了,看看朱武時,朱武卻將手理了髭頹點點頭。柴進道:「那也好,只要有利同家,也不妨留了你兩條狗命。」 便著人將他夫婦押入後堂。再把那禿飛緣帶上堂來,這禿賊見柴進饒了水兆金夫婦,卻不是個喜歡殺人的,上堂以後,學了漢人的禮節,跪在地上,兩手扶了地,只是叩頭,口稱請將軍饒命。柴進道:「我大宋百姓,個個人都恨不得吃你的肉,睡你的皮,你卻想我饒了你。」 禿賊流了淚道:「小人雖是冒犯了大國,卻是各為其主。」 柴進道:「雖說各為其主,兀誰讓你引了金兵來姦淫擄掠?便是你這賊,學了我們漢話,隨了我們漢俗,你倒來禍害我漢人。擔說這水兆金孽由自作,你叫他替你作鷹犬,也占了他妻室財產。不曾像水兆金替你作鷹犬的,你更自糟踏了不少。我若饒了你,天也不容」 !說著,喝叫左右將這賊縛了,那禿飛緣聽曉沒了指望,立刻面無人色,動彈不得。小校們兀誰不恨他,早是七手八腳,將他縛作一團,擲在臺階上。砦進向眾百姓道:「那水兆金夫婦,我還有用他們處,你等且休過問,這禿賊便交給你們擺佈,剮砍都使得。」 只這一聲,階下老百歡聲雷動,就在地上搶了禿賊,橫拖倒曳的拖了出去。 柴進了卻這場公案,且退回內堂。另著人將水兆金夫婦由拘守的房屋裡帶出來問話,原來他二人兩隻手,都是被繩索捆縛著的。因為身上全被百姓咬傷,繩索糾纏到一處,他兀自哀求著看守的軍校,暫松一松縛。並道:「這知寨衙裡,前後有軍士重重把守,自不會飛了出去。」 軍校見繩索糾纏住了,本也要整理,暫時將繩放鬆。隨後柴進著人來引水兆金問話,他便帶了渾家隨在軍校後面走,為了裝作傷勢很重,他兀自嘴呻吟著,拖了腳步在地面響。看守軍校,因是將他松縛了,除了前面有兩個人引導,後面又有兩個人押解,向不怕他飛上天去。 那水兆金哼著,口裡兀自低言埋怨道:「這停雲寨百姓,恁地兇惡,卻把我周身咬得一塊好肉也無。我求活則甚,卻不如找個自盡罷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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