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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那王知州是個軍事外行,對了這幾籌好漢,自沒個主張。又想到柴進真能捉得幾員番將來,便也不難向金人換了家眷。雖是他們走了,州城裡嫌空虛些個,金兵已越過了本州境界,料得向回殺來也有柴進人馬在半路裡擋住,自也附和了他們。在當日晚間,便有盧俊義派來的快馬細作帶來蠟丸文書,柴進劈開蠟丸外衣,取出裡面文書看時,那信道:

  盧俊義謹頓首,致書滄州柴統制閣下:

  日前戴、朱,石三兄犯險北行,以其義勇,又素機警,諒得安抵治下,此間兵事都署,諸由陳述,諒蒙鑒及。賊兵東壓幽燕,西繞朔代,兩路步騎兵,約共十五六萬,同時呼應南下,其志決不在小。若使其得志,會師河岸,則中原局勢,寧可聞問?賊縱不渡河,而大河以北非吾有矣。義已飛書呈報鄧州張都總管,望其向闕請纓率部北上,庶幾吾弟兄百八人,戮力同心,得以同死國事。而吉凶相共,亦不負初盟。即有不能亦望飛奏朝廷,嚴令太原文武,固守重鎮。而義與北上諸兄弟率萬余健兒,與賊周旋河朔平原,使賊合流之狡計無從,而朝廷乃能從容計劃,有所固圉退賊。太原之守,責在他人,自非吾儕所能指使。而在河朔堵賊之路,煞賊之勢,緩賊之兵者,則不才與各兄弟,應有台我其誰之仔肩。大名趙知府身兼北道都總管,本應當此大任。然義與之相處稍有時日,知其善謀所以事蔡太師、王太輔而外,實無他能,商之適有以泄軍機,使其聽吾提兵調將,不為阻撓,願已足矣。雖然,以吾兄弟以往蒙國家之恩澤,受親師之訓練,則今日之事,實為其抱負與學藝,所欣逢之一日。是名公巨卿不來,吾儕慨當以慷,正好為屈在下位藏在草莽者同吐一口氣也。書發之日,磁、相兩處之兵,共得四千,已來大名會合。義亦儘量抽出本府兵馬六千,湊成萬數。

  統兵將領除義外,有史進,燕青,陳達,湯隆。而尤令人興起者,楊雄、時遷兩弟,馳書相告,亦已抽黎陽兵馬千人,星夜馳來,誓以同赴國難。其力愈為綿薄,而其忠義乃愈覺火熾。不圖吾僑渡河而後,有此盛會。所望兄得此書後,即整頓部屬,緊躡賊後,會師滹沱、滹陽兩河之間。沿路多設疑兵,少與交接,使金兵不明虛實。步步徘徊。然後義屯兵冀野,廣駐村寨。深溝高壘,故不與戰。如是金人欲一一攻我,必緩其南下之期。置我不顧,是留我萬余之師於陣後,又為軍家大忌。進退狼狽,必其苦惱。使朝廷知金寇之不容深入,知河朔之必須困守,早派大軍渡河作殊死戰,則金兵勞師襲遠,難敢久留。當自潰于冀州地域。即或不然,以吾萬餘死士,志不生還,亦不准減金兵銳氣也。師發在即,先此布達,引頓北望,敬候佳音。

  大宋宣和七年十一月 日

  *

  柴進把書信看了,便傳給弟兄們觀看。大家傳觀完畢,朱武左手執書,右手撫著髭須,又坐著仔細閱讀了一遍。柴進道:「朱家兄弟看盧兄安排好嗎?」

  朱武道:「金兵用騎兵四處騷擾,我們用堅壁清野的法子去應付,自是正理。但所怕的金兵已是奪了河北許多城池,並不是沒有落腳處。此計雖好,只是晚些。」

  柴進道:「除此之外,也再無良策。滄州兵馬是早已佈置好了的,既是俊義兄長已經發兵北上,我們這裡便不宜遲,明日就出兵。」

  石秀坐在旁邊,望了柴進,便微微發笑,卻又搖擺了頭。柴進道:「石兄何故發笑?」

  石秀起身拱手道:「非是小可事外之人,卻來挑撥兄長與王知州同僚義氣,委實我看那廝舉動不是個端人。現在河北州縣官吏,非逃即降,王知州他會有這分義勇來與國家守這座城池?」

  柴進道:「此人本不可信,但一來我留宣贊在此,料他作不得甚怪。二來他眷屬財物為金兵擄去,他正恨得金人牙癢癢地,卻不見得去投降了金人。」

  石秀笑道:「小可不過提醒一聲,凡事不必有,卻不妨恁地想。」

  柴進心中暗忖,石秀自是特精細些,那王知州兀自發誓與金賊不兩立,肯去暗暗投降金人,難道是金兵擄了他的金銀細軟,妻妾兒女,卻把他擄得心服口服了?世界上有這般賤骨頭!他恁地想了,便不把石秀言語放在心裡。晚間把宣贊傳進衙來,在燈下仔細叮囑了一番。

  宣贊叉手道:「哥哥放心,你既丟下了三千人馬給我,足以保守這座城池。況且金兵大部已經南下,要攻打這個偏東的滄州時,他早就來攻打了。看他們路徑,分明是進攻大名,預備渡河,並無意攻打山東,滄州非為其必爭之地,料無干係。便是金兵來打,小弟決定死守,待兄長回師來救。」

  柴進道:「恁地更好,王知州雖是個庸懦之人,究是一州主官,兄弟凡有大事動作,也須與他怍個商量。」

  宣贊稱是。柴進卻把人情作到,又連夜同宣贊去見了王知州。王知州自知攔阻柴進不得,只是皺了眉頭向他苦笑。柴進卻著實安慰了他一番,道是滄州無事。

  這晚五鼓,柴進用了橫海郡兵馬統制官銜,命令石秀為前站先鋒,帶領一千兵馬先走。命朱武為隨營參軍,自帶二千五百多兵馬,分了五營作為中軍。戴宗帶五百兵馬隨後策應。天明日出,三聲號炮放出,開了西門,石秀先領千余人馬向冀州出發。柴進便後一兩個時辰,統率大兵出城,宣贊隨在馬後,親自送到濠岸,那王知州騎了一匹馬也送到城口。柴進戎裝坐在馬背,向宣贊拱手作別,再叮囑一聲凡事慎重,然後策馬前行。

  這時已是隆冬時候,河朔寒重,積雪遍野。寒風掠過枯林,嗚咽悲號。大隊人馬在銀裝玉琢的世界裡前行,只是腳步馬蹄踏了雪路噗吒作響,卻沒有塵頭飛起。柴進披甲掛劍,騎馬在大隊人馬後面督率前進,但見白雪平原上,將人馬旌旗映照得分外鮮明。人馬排成行列屈曲行走,好象一條五彩長龍,張牙舞爪,在海洋裡活動。

  柴進想起盧俊義來書,說的多設疑兵一句話,便向同行的參軍朱武問道:「朱兄,你看大地無半點塵埃。若在高處張望,可見前後數十里的軍馬行動。未免引起我一件心事。」

  朱武笑道:「兄長想必是想起盧兄信中多設疑兵的那句話。」

  柴進笑道:「朱兄果一猜便著。」

  朱武道:「在城中曾請兄準備東道都總管和青州兵馬旗幟,可曾齊備?」

  柴進道:「倉卒中預備不多,正是未曾問兄何時可用?」

  朱武在馬上將馬鞭指了前方人馬行列。因道:「我們這三千余軍馬,在平原上散佈開來,那有多大氣勢,便是多張旗幟,只說是滄州來的,金兵卻也會認為尋常。因為滄州地面,本來沒有什麼軍馬,我們打了滄州旗號,金兵料著便是我們直追了他們廝殺,也段有多大力量。現今天下四道,南道在鄧州,一時北上不及。西北兩道,卻不走我們這條道路。我們打了東道應天府旗幟,像是大寬轉繞道過來。青州雖無多少兵馬,與河北偏東各縣鄰近,若救援河北也不難由此西行,所以青州旗幟卻也使得。於此還有一層好處,疊兵也知道滄州有五七千兵馬,如今不打滄州旗號,他卻道守城兵馬未動,自不敢隨便窺伺城池。」

  柴進聽了鼓掌稱妙。因道:「兄弟有此妙策,何不在城裡便告訴我?」

  朱武道:「滄州城裡,怕有金兵細作,若明白打了他處州縣旗號,益發讓人疑心我們膽怯。軍事自以機密為先,何必讓那無干的凡都曉得?」

  柴進聽了大喜,便把軍中糧草車裡藏的青州旗幟,著人趕上一程,送經石秀前軍換上。自己中軍,也撐起東道都總管胡字旗號。

  這時,已經出了滄州境界,渡過滹陽河,轉向西南。柴進作了蠟丸書信,派人一路迎向大名來軍去報信。軍行三日,前面先鋒隊著人報來,在大路上發現了無數人馬腳印。附近村莊人煙均絕,只是些空寨子。朱武在柴進馬後隨行,便在鞍上向他獻計道:「柴兄聽著嗎?這必是金兵由前面擄掠了過去。我們現今第一要知道金兵有多少由此南下?第二要知道他向哪路進行?他既是擄掠了過去的,必有糧草車仗在後隨行。我們以少擊多,只有去燒劫他的糧草卻是事半功倍。」

  柴進在馬上沉思了一會兒,因點點頭道:「兄弟此言,頗是有理。但我們既故意張掛了應天、青州兩處旌幟,有意讓金兵知道,又怎地好去偷襲他的糧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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