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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柴進向石秀端了酒碗,笑道:「石三郎,你是條漢子,趕過黃河來,湊了這場廝殺。我賀你這一碗。」

  石秀笑著,和柴進對吃了兩碗灑,笑道:「小可沒有柴兄腹內這般韜略,只省得從小便在北地飄流,那個州縣,不當了自己家門看待。所以隔了些時間,自想來看看。於今渡了河,遇到這般大廝殺場面,正好趕回熱鬧,我便死也死在這黃河北岸。」

  柴進笑道:「石兄自是這般直截了當。」

  石秀笑道:「當得和各位再吃三碗。只是休太醉了,我等應當去拜訪拜訪這裡知州。」

  柴進聽他說,卻嘻嘻的笑了。石秀望望他,又再望望朱武、戴宗,強笑道:「二兄便知。當我等離開鄧州時,公明哥哥也曾言道,兄弟們大小總是一個官了,到了外面,必須講些儀節,卻非石秀要奉承這裡州官。」

  柴進笑道:「石兄錯猜了小可意思了。這個王知州,只是王黼腳下一個骯髒奴才。承平時作威作福,不把我們武員放在眼裡,背地裡卻說我們是強盜出身。到了境中有事,他又爹娘般奉承,讓人哭笑不得。」

  因把王知州如何懇情,如何讓姬人出拜,如何開城,敘述了一番。朱武道:「聽說那雄州奚知州也是棄城逃走的。怎地朝廷偏用了恁般不成器人物來作邊疆官吏?」

  柴進道:「休提這些奴才,卻礙了我們的酒興,我們先吃三碗,來解了這晦氣!」說著,哈哈大笑。正說時,差役進來報道:知州相公請過衙敘話。柴進向大家望瞭望道:「你看,卻不是來也。」

  大家也就一笑。

  §第二十二回 盧統制陣前一通書 朱參軍馬上三條計

  那滄州王知州為人,是讓柴進識透了的。所以這時知州衙裡有人來請過衙去敘話,料著又不是好事,便叫差役們將來人回復了,道是此處到有遠客,稍待便會過衙來,將話回復去了。州衙裡卻又連來兩次差人,說是統制有遠客不能離開時,知州相公要親自來拜訪,卻使得麼?柴進聽了這話,倒有些驚訝,王知州又聽到了什麼軍事,恁地急著要人過衙?於是讓著新來兄弟且自吃酒,自己便又騎著馬到知州衙裡來。

  那王知州迎著,陪進到內堂暖閣子裡,先唱了一個肥喏,然後躬身一揖道:「某與金賊誓不兩立,如有用我力之處,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柴進想不到他會出這種言語,便道:「明公突發此言,必有所謂。」

  王知州將柴進讓在術榻上相對坐下,侍役拜過了茶,他揮手讓侍役們退出,立刻在臉上掛下兩行淚痕。柴進慌了,瞪了眼問道:「明公怎地?」

  王知州將手輕輕一拍木榻矮幾道:「悔不聽統制的話,吃了這回大虧。便是他們走出滄州境界,西北角上,來了一隊流竄的胡騎,將敝眷男女上下人等二十餘口,還有車馬箱櫃一齊擄去。財物喪失了,小可都不在意。只是小可年將五十之人,才生兩個小兒,於今都被賊人擄去,畢生精力盡矣。」說著,又在矮幾上輕輕一拍,那淚珠越是泉湧般流將出來。紫進聽了,卻也為他難受,因道:「果然有這等事,明公何以知道?」

  王知州道:「隨去的差拔,有兩個逃得回來,說了此事。還是宣副統制拿了公文,派人保護他到城邊,城上將繩索把他吊進來的。」

  柴進道:「可曾打聽得是金人哪路兵馬?」

  王知州跌腳道:「正因為這兩個蠢材當時只顧逃命,滾入地溝裡,藏得沒有蹤影,待得賊兵去了很遠,方始抬起頭來。他們哪裡知道得金人是哪路兵馬?小可也正為這事發愁,柴統制可能為弟想一挽救之策?」

  柴進沉吟道:「若是知道此事是那路賊兵所為,我們還可以調一支勁旅沿了那賊去路去追索回來。於今卻不省得是哪路賊兵,又不知道向那方逃去,這要去尋找寶眷,卻不是大海撈針?」

  王知州道:「便是恁般,教人十分灰心。」說著,不住長籲短歎。柴進道:「明公將柴某喚來,是否還有其他囑咐?」

  王知州道:「並無他事,只是想請求將軍策劃一二。雖不能把敝眷全數救回,救出一個便活了一個。現在將軍說,這是大海撈針,只索罷了。」

  他說話時,手理著滿部蓬亂髭須,低了頭,歎著無聲的氣,那淚珠由臉上滾下,直由須梢上落到懷裡。柴進因道:「尋覓寶眷,雖是一件難事,但金人現在八方會合,正在打算侵犯大名,跟蹤向金人後面去追尋,卻也不見得毫無著落。」

  王知州道:「若是果如將軍所言,卻必須發動人馬跟在後面廝殺。滄州五七千人馬,兀自保守城池不得,卻如何能在數萬金兵之後去追擊他?」

  柴進道:「兵貴精而不貴多,若是指揮得宜,自不難打了勝仗。明公當知柴進兄弟們只一百單八個人,當年卻橫行河朔,沒人敢奈何我們。」

  王知州道:「將軍們自是十分英勇,卻怕今日滄州,只有將軍與宣將軍二位,也覺孤掌難嗚。」

  柴進臉上帶了笑容,回道:「好教明公得知,方才著人回復,道是有遠客到此,並非別人,便是由中原來的三位兄弟戴宗、石秀、朱武。他們由大名來,曾與那裡都統制盧俊義商議好了,檄約相州,磁州兩處兵馬在大名會合,北上冀州,來阻遏金兵。他們這三處,怕不有萬餘兵馬,那時,小可自提一支孤旅,邀了這北來三位兄弟協助,便在河北平原夾攻金兵一陣,也教他休小覷了我們這幾個州縣。」

  王知州道:「將軍所說自是實情,但大名知府趙野,現兼任著北道都總管,小可在王太輔那裡,夙昔與他有些來往,知道他是個怕事人。他怎肯讓盧統制調動整萬軍馬與金兵對陣?」

  柴進聽他恁般說,卻是不解,因睜了眼向他望了出神。因道:「相公此言,卻道得是必等金兵直薄城下了,是趙總管才肯出兵,卻不是怕事人格外有事?」

  王知州被他問著,在哭喪了的臉色上,透出一重紅暈,手搔了髭須,不免躊躇著,口裡卻支吾著道:「小可自不恁地說,但那趙知府實是個怕事的人。這件事休提他了,將軍既有好友來了,這卻是跳火坑救人的胸襟,小可十分佩服,明日當聊備水酒請過衙來一敘,便請將軍先容。將來敝眷若有生還之望,還少不得多多求助於各位義士。」

  柴進見他把話提到此處,淚珠又在眼眶裡轉了圈子只待落下,使安慰了他一番,相約將來必活捉幾個番將,來與金人交換他的家眷。王知州雖覺得此話未必當真做到,卻也添了一線指望,便十分的向他道謝。

  柴進回到自己衙署裡,戴宗等還在吃酒等侯,柴進又陪著吃了一會兒,兄弟們盡情歡敘。道及王知州家眷被擄時,雖說那是孽由自作,也都十分惋惜。到了次日,王知州真個設下了酒宴,為來的三籌好漢洗塵。因有軍事在席間商量,探實得金兵卻不在境內,也邀了宣贊入城,一同歡敘。席間議定了,將宣贊所部人馬調進城來,以防金兵有意外的偷襲,柴進卻隨同朱武、戴宗、石秀共帶本州三千兵馬,向冀州反撲,暗襲金兵的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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