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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公孫勝道聲使得。兩人便下了馬,方才揀了一副座頭,未曾坐定,只聽見得得一片馬蹄聲由遠而近。看時,武松騎著一匹馬飛奔而來。那馬跑得快,閃電也似此過去。不多時,又緩步回轉來。在路邊,武松一跳下了馬,向魯智深道:「師兄直恁性急?說行便行,不教念煞武二。」又向公孫勝道:「先生怎地也和師兄一般性急?」說著,進得店來,嗝一個喏道:「恕武二送行來遲則個。」

  魯智深道:「二郎,你又來送行怎地?戀戀不捨,卻讓我和尚心都動了。」

  武松道:「非是武二兒女心長,委實有幾句話,要和師兄一說。朝中蔡太師、高太尉一班人,兀自放我們不一下。我們在張知州這裡,他奈何不得。聽說師兄要到東京去,千萬小心。師兄酒儘管吃,卻是休再性急。五臺山能落腳時,便在五臺山住下去也罷,那裡是佛地。」

  魯智深道:「兄弟,多謝你良言,洒家都記下了。」

  武松道:「公孫先生想是還要和師兄同行幾天路。」

  公孫勝道:「我和他到徐州分手,說不定我和他多行一程,卻到滑州再行北走。」

  武松道:「恁地便好,我卻怕師兄一興發,順路卻先撞上東京去。」

  於是叫著酒保過來,要了兩角酒,天氣早,一些下酒也無,三人便對喝了寡酒。酒後出店牽馬,武松先向公孫勝拜了兩拜,又向魯智深拜道:「就此拜別師兄,不能遠送了。」

  魯智深攙起他來道:「兄弟請起,三兩年內,洒家再來看覷你。」

  於是各各上馬,一拱而別。

  武松在馬背上,望著他兩騎馬走到大路盡頭,塵影不見,方才緩緩回城。行在大街上見曹正趕著一輛太平車子,前面有一道健腳騾子拖著。便問道:「兄弟恁早要了車輛則甚?」

  曹正點頭道:「兄長來得好,且請到張青家裡拜茶。我現住在他那裡。」

  武松於是下鞍牽著馬,向張青家來。那裡門前簾兒高卷著,院子裡堆著行李。菜園子張青叉手站在廊下,眼看孫二娘收拾細軟。武松大驚道:「兄嫂哪裡去?」

  孫二娘笑著相迎道:「叔叔來的正好,且請屋裡坐。」

  武松進得正屋看時,他夫妻新安的家室都淩亂了。孫二娘在屋角端過一把椅子,讓武松坐地。武松道:「端的為何兄嫂要走?」

  張青道:「兄弟有所不知,我是孟州人,你嫂嫂卻是洛陽人。我岳父有個哥哥,為了岳父早年剪徑,斷絕了來往。但他兄弟二人,只有我渾家一條後,岳父去世了,伯岳父曾兩次三番來信山寨,勸我夫妻歸正養老。我們怕連累老人,不敢回去。昨日公孫先生回去探母,打動了她心事,便想回洛陽去看看。曹正兄弟也是洛陽人,多年飄泊在外,不得家鄉消息。家有雙親在堂,是務農的兄弟奉養,他也思回去看看。我們說著一道兒,悄悄的稟了知州張相公。蒙張相公厚恩,說是我們孝思,許了我們半年假期,又給了過關卡的符剳。等我們去稟明公明哥哥,今日下午便要登程。」

  武松道:「兄嫂去了,半年內真個回來?」

  張青道:「我自捨不得離開眾兄弟,有甚不來?」

  武松聽說,雖覺他們走得匆促些,只是請假省親,卻與魯智深、公孫勝離別不同,卻也無可說的。於是上街去買了些酒肴,便在張青家裡同用早餐。飯後同去見了宋江告知別意。宋江一因他等孝思,二因只有半年假期,三因張叔夜知州都允許了,自沒得甚說的,只催早回。當日挽留他們吃了一天酒,張青夫妻和曹正改為次日登程。

  孫二娘坐著太平車子,張青、曹正各騎了一頭長腳騾子,行程甚快。

  這一日來到亳州,天色甚早,還是午牌時分。孫二娘在車上向二人道:「兩天未歇大站,飲食都差些個。今日便歇在亳州,吃些酒肉也好,天氣太熱,人和牲口都要將息。你看街上這些人來往,怕是有甚集會,也未可知。」

  張青在馬上抬頭看著日影,因道:「進城再作理會。」說著,走近城關,這街上人更是擁擠。張青下馬,向一個路人打聽時,是這裡藥王廟會。廟裡有龍虎山天師府裡派來法官,鋪壇祭神,四鄉人便來趕會作生理,因此十分熱鬧。幾個趕腳的落伕,都說這是難逢難遇的機會,只管慫恿孫二娘在這裡住下。

  張青自己不急於趕路,便笑著在城裡投了客店。安頓了行李,沐浴過了,又用罷了酒飯,張青夫婦、曹正三人,也便到藥王廟裡張望了一陣。廟外一片空場,在槐柳樹陰下,支起了大小不等的席棚,出賣茶酒零食。曹正向張青道:「走得口喝些個,我們且到茶棚裡吃盞茶去。」

  張青聽說,正徘徊著,張望那處有好座頭。身後忽然有人叫道:「兀的不是二姊與姊丈?」

  張青回頭看時,卻是孫二娘堂弟孫開義。孫二娘道:「多年不見,兄弟一向卻好?」

  孫開義道:「小弟依然作藥材生理,且請到茶棚裡敘話。」

  一行人到了茶棚裡,另找角落裡較僻靜的一副座頭坐了。便引著曹正與孫開義相見。曹正見他青衣皂巾,倒是誠實商人模樣,卻也不怎地避嫌。天氣尚熱,大家要了幾碗青梅湯喝。孫開義悄悄問道:「聽得姊丈姊姊已上了梁山。現今又聽得朝廷招安了你們,都在海州作官。卻怎地來到此處?」

  張青道:「你姊姊懸念伯父,往日是回去不得。於今得了朝廷恩典,五湖四海,任意來去,第一件大事,便是來看伯父。」

  孫開義道:「原來恁地。姊丈卻幸得是遇著我,要不,卻枉奔了洛陽去。伯父醫道,年來益發高明了,兩年前便來到東京行醫,十分興旺。小弟上面,又無老人,便迎奉在藥棧後面。姊姊要探望伯父就此改道向北。小弟來此,系與同行定貨,早已齊備,只是在這裡候過會期。且請等候一日,同上東京如何?」

  孫二娘笑道:「卻幸伯父健在,真是天賜其便,在這裡遇到兄弟。大郎,我們便上東京去好嗎?」

  張青沉吟道:「論理我們受了招安,沒甚去不得。究竟東京城裡,是富貴人家的地方。他們要奈何我們時,卻是抗逆不得。大嫂你要探看伯父,也是正事,我不能違拗。只有我們改了排行姓名。你道是伯父的小女,我也改叫著李彩。不說由海州去的,只說原在亳州開酒飯館,歇了業,到東京尋生理。恁地說時,行色稱呼,都不勉強。」

  孫二娘道:「這一切,我都依你。只是又要和曹家兄弟分手。」

  曹正道:「半年後回海州時,我自到東京來約會兄嫂。」

  張青道:「也只得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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