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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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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俊義道:「軍師妙算,自是萬全。小弟也要會會這張知州,是甚等人物?」 他如此說了,其他各位頭領一來憑著攻無不克的經驗,二來又是軍師親自到城裡察看了來的,當然調動得宜。也靜等侯五鼓天明殺進海州去。 到了三更以後,盧俊義親自領大部軍馬向海州東北角進玫。公孫勝、呼延灼、黃信三位頭領帶領一千五百名馬步軍搖旗呐喊,向城南撲去。四更將近,半彎殘月,像一把銀梳斜掛在東邊天腳,昏昏的月亮,照見平原夜色朦朧,只有隱隱約約的一廈黑樹影子,在目力所不及的地方,擋住了天腳。這大批人馬腳步聲、馬蹄聲造成嘩啦啦一片嘈雜的響聲,把海州東郊的百姓一齊由睡夢中驚醒,個個村莊裡人跳犬吠,就像海潮湧來一般。一呼延灼這批人馬在先,到了東門外簇擁燈籠火把,如一條火龍繞過城角,直奔城南大營。真個如入無人之境,毫無阻攔。 盧俊義這大部軍隊卻熄了燈火,向北門殺去。隊伍前面,一隊衝鋒快馬,有三百餘人,帶了饒鉤雲梯,向城邊猛撲過去。卻是到了城邊,一齊把燈火亮著,卻叫得一聲苦,滿濠大水,吊橋高高在隔岸吊起,只有駐馬觀看。不多時,大隊人馬趕到,也只好隔水佈陣。盧俊義和吳用策馬到了濠邊,見對面城上,靜悄悄地不見一點動靜。盧俊義在馬上向吳用道:「莫非城裡有戒?」 吳用向吊橋邊細觀看,見棍子粗細索纜吊了,決非匆忙所為,便知中計,立刻下令,將後隊改為前隊,向後撤退。這個命令,傳令嘍囉還不曾傳遍,只聽城牆上梆子剝剝亂響,突然火光沖天,千百處燈火在城上飛舞,照見旗幟飄飄,刀槍林林,在城諜上露出。箭樓前一叢燈光上,飄出一面張字大旗。那裡眾兵士大聲喊道:「知州張相公在此,叫梁山頭領答話。」 盧俊義見呼喚尚有禮貌,便躍馬出了隊伍,直到濠邊,見城上大旗下,一人全副披掛眾兵擁護,料是張知州,便兩手橫槍,大聲答道:「梁山副總頭領河北玉麒麟盧俊義在此。」 張叔夜手扶城堞,大聲道:「盧俊義你好大膽,張某所守城池,你也敢來窺犯?」 盧俊義道:「素知治下糧草充足,兵刃精利,特來借些。知州若是豪傑,開城放兵出來,見個高下。」 張叔夜笑道:「無知匹夫,已入死地,尚敢誇口。諒你不見本州本領,也不死心。你趕快撤退,我城外伏兵,已經殺來了。」 隨了這話,城上向天空飛出幾枝火箭,又是幾聲號炮。城東角喊聲大起,黑暗中不辨人多少,向梁山軍馬反撲了來。這時,梁山軍馬後隊改了前隊,已經向東撤退,殺來兵馬,並不向前攔截,只在大路,四周將箭對了火光亂射。梁山軍馬尋不著對方廝殺,只好棄了燈籠,匆匆忙忙奔走。盧俊義帶了各位頭領,在後鎮壓陣腳,以免城裡軍馬出來夾攻。城裡軍馬,先也是將亂箭對火光射了一陣,等這裡棄了燈火,卻也不來追趕。 盧俊義兵馬自相踐踏,退出了七八里路。喘息方定,月光下又見一支兵馬,由斜刺裡殺來。各頭領正要策馬迎殺向前,見來的隊伍,陣形散亂,倒荷旗幟,分明是敗兵。尚幸吳用機警,教大家呐喊是梁山人馬,那邊來人,才止住陣頭。正是黃信為首,領了攻打大營的一隊兵馬來到。呼延灼,公孫勝在隊伍後面押陣。聽到前面系自己人呐喊,便躍馬趕上前來,月下會著盧俊義。 呼延灼在馬上報道:「小弟殺到那營前,見營門大開,散落的四處有幾點燈火,疑著營中何以毫無防備,猶豫了一陣,我只在營堡外逼住了陣腳。卻不料一聲梆子響,四處向我們隊伍上放箭,不知多少人馬埋伏著。小弟想著孤軍深入,原是要引官兵出來交戰。官兵既不出面,倒藏在暗地裡來射我,我們原來聲東擊西之計,已是無用,只有轉過來和大軍會合。」 吳用道:「張叔夜果然是位名將,是我小覷了他。我們快快逃上海邊,莫吃他再斷了後路。」說著,便下令再調前隊人馬駐定,讓後隊先行,前隊不曾被箭陣擾亂,依然殿后。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盧俊義在馬上查點軍馬,幾乎折損了三停的一停。頭領裡面,阮小二、黃信、韓滔,各中一箭,幸是都在不重要處,由小嘍囉用椅子將三人抬了走。盧俊義見未曾交戰,士氣大減,也只好撤隊回海上去。恐怕官兵追趕,便讓士兵嚼著乾糧,喝著冷水,路上未曾埋鍋造飯。卻幸撤退迅速。沿路未見攔阻。當日落西岸時,大隊已到了港口。馬隊先到海灘上,向海岸一看,又叫起苦來! §第十一回 雪夜被圍群雄失勢 單騎決戰名將成功 原來梁山人馬坐來的十艘大海舶,一齊變成了幾個焦枯的架子,飄浮在水面,正是遭火燒了。盧俊義、吳用聽到前面飛報,二人策馬來到海灘上觀看。吳用見碧浪接天,前無障礙,近處三四枝桅杆,倒在浪裡,那燒不盡的船骨焦黑的在水上露出,燒散了的木片布屑,在水上飄蕩,直撲到岸邊。 吳用在馬上拍鞍長歎道:「張叔夜畢竟不錯。吳某自劫生辰綱以來,沒有一次失算,這番卻著了他的道兒,後有追兵,前無去路,卻是怎處。」 盧俊義道:「軍帥且休慌,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後生。』我們還有三四千兒郎,掉轉頭來,再殺向海州去。」 吳用道:「也只有恁地。大家辛苦了一夜,又不曾吃喝得好,且休息片時。」 眾頭領聽說,都叫喊起來,願與張叔夜決一死戰。盧俊義在馬上看看眾嘍囉,端的都疲乏極了,雖是排立了陣式,站在海灘上,看看兒郎們個個愁眉苦眼,精神不振,因向吳用計議道:「現在天色已晚,我等又路徑不熟,往那裡去?」 吳用道:「這海灘上風勢特大,大家再露宿一宵,明日如何斯殺?且回到前面,找個大莊子歇馬,明日天亮,再廝殺出去。」 盧俊義道:「張叔夜既來燒了我們的船隻,附近必有伏兵,卻須提防一二。」 吳用道:「我等留守船上的兒郎,終不曾都殺傷逃散了。我等回到此地,必有人前來投依,且命人四處搜索。」 正說著,阮小七帶領兩個水軍小頭目,由海岸邊上來。他報道:「今日未牌時分,有打著海州官兵旗號的人馬,約莫四五百人,直撲到海邊來。船上的船夥都駭慌了,動彈不得。那官兵到了海邊,卻不上船。同時拿著幾百張弓,向船上射著火箭。西北風正刮得緊,箭到火起,每只船就有十幾處火頭。船上人跳到海裡的,哪裡有命?泅上岸的,都被活捉了。小人在最後的一隻船上,泅上岸躲在石礁縫裡,逃得活命。等官兵去遠了,到就近村莊裡借火烘了衣服,在這裡等山寨人馬回來。此地老百姓怕官兵和山寨人馬要在這裡作戰場,都棄家背著細軟跑了。因之,官兵退向哪裡去了,卻也打聽不出。」 吳用聽著沉吟了一會。盧俊義便插嘴道:「便是張叔夜布下天羅地網,盧某何懼?兒郎們卻是辛苦了,今晚必得有個安頓。」 正說時,嗚嗚兩陣風在馬上吹過,天上漸漸雲彩鋪蓋起來。吳用將馬鞭向西指著,大家看去,隱隱有一叢樹林,簇擁了一座村莊。他因道:「那裡是塊平原,藏不住伏兵的,我等就在那裡紮營。分大家望去,不過二三里路,就齊齊的昂頭向那裡望著。」 盧俊義益發看出了嘍囉們疲乏已甚,也不再猶豫,策馬在隊伍前面便走。燕青、彭玘,恐怕有失,也躍馬在後,緊緊保護。到了那裡,見莊門大開,果無一人。盧俊義立馬在吊橋頭,卻還不敢躁進。這後面跟來的大批人馬,望了莊門,便一擁而進。呼延灼隨了人馬進莊,先帶幾十名精悍嘍囉,搜索了一頓,覺得實在是寂無一人,這就由全部人馬,在各農家住下。盧俊義以下幾位頭領,挑選了一所高大莊屋做了中軍帳。盧俊義不敢怠慢,立刻請了眾頭領在一處會議。 吳用道:「小可之見,我軍今晚駐紮在這個莊子裡,實在是個死著。假使海州官兵把這個莊子團團圍住,知道這裡面有柴水糧食也無,孤軍無援,豈不坐困而死?呼延將軍,可帶領一半人馬,隱藏在對面那一個莊子上,作為犄角之勢,撥彭玘、阮小五兩位頭領相助。夜間不用明亮燈火,也不用敲打更鼓。萬一明天我們這裡被圍時,可由官兵後面殺出,前來接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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