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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第十回 智多星跡露海州市 張叔夜計退梁山兵

  初升的冬日,帶了些金黃色,路邊的枯草,原來塗了濃霜,經太陽一曬,霜化了,倒有些滋潤的顏色。這很像在路上趕進城的鄉下小販,頗是吃力,頭上也冒出些汗珠。吳用和燕青同在茶座上坐了。向外面路上看去,兀自出神。他捧了茶碗,緩緩啜著茶,不覺贊了一聲道:「海州卻是一個繁盛地面,我們來這一趟,怕不好做幾千貫錢生意?」說話時,望了旁坐的燕青,倒不理那老人。燕青道:「正是如此。你看太陽一出山,向城裡趕早市的人便恁地擁擠。我們到了城裡,卻須多多打聽。」

  吳用道:「看恁般情形,海州城裡市面,必十分繁華,我等兩個生人,卻向那裡沖掩?」說時,故意作個沉吟樣子。那老人也是兩手捧了茶碗,待喝不喝地,聽他兩人說話。見吳用有個沉吟模樣,便道:「動問上下,來海州作何生理?」

  吳用道:「我等是山東客商,販賣山東乾貨。」

  老人道:「這卻不難,進這座東門,便是東門大街,裡面自有雜貨份行,可向那裡落腳。若要自己去找尋主顧,這裡商家在知州張相公治下,都不欺人。」

  吳用道:「正是讓我等放心的一椿事,一路都聽說張相公為官清正,是個文武全材,本地想十分太平?」

  老人道:「太平是太平,將來難說。海州地面現兀自天天操練軍馬。」

  吳用道:「這卻是為何?」

  老人道:「現今山東宋江、江南方臘,都號召了上十萬人馬,要攻城掠地。趙官家把這張相公十分看得重,無論南北有事,少不得要把張相公調用出去。便是不調出去,把人馬操練好了,就是南北強盜要來犯境,也可以抵擋一陣。」

  吳用道:「這張相公不愧是四海聞名,卻預備著南征北討。但不知道練就多少軍馬?」

  老人道:「就是在本州,操練好了的人馬,怕不有兩三萬。平常在州衙內小校場裡操練,每逢三八便在南門外大校場校閱。」說著將手指掄掐著,笑道:「今天正是十三,這時候,恐怕校閱未了呢。」

  燕青向吳用道:「二哥。這等大規模的操兵,必是很熱鬧,我等見識見識也好。」

  吳用沉吟著道:「若論我們落行,卻不爭這半日的時間。只是怕校場裡操演人馬,我們卻向前不得。」

  老人笑道:「這卻是把話顛倒來說,這裡知州張相公恨不得全海州老老少少,都去學習本領。若去看校場操練軍馬,知州正道著你是他一個知己,怎地不准去看!」

  燕青向吳用看著,吳用手摸髭須微笑,點點頭道:「恁地說時,我們就拚了荒疏半日工夫,到校場去看看。」

  那老人道:「二位要去時甚是方便,無須穿城,便在這東門外,繞過半個城角便是。」

  吳用聽說,益發歡喜,又坐了半盞茶時,吃了兩個炊餅,會過茶資,向老人道了謝,便出店,繞了城垣,向南門走去。

  這裡自有一條通南門外的道路。順了路走,不多遠時,便看到一片廣場。在日光下,浮起一陣輕薄的塵頭,隨著也就看到旌旗影子,在空中飄蕩。走到近處看,靠西一帶參天大柳樹,下面一帶營壘,檔了去路。朝北正面,是四角飛簷的演武廳。兩排盔甲鮮明的武官武弁,八字分排,由臺階上站下來。東南兩方是野田,間或有幾叢樹,樹下便歇有賣零食擔子,圍著許多人向校場上張望。這校場端的寬大,約莫有裡來路長,半里路寬。約莫有三五千人馬,在演武廳下,排著陣式,鴉雀無聲地站著。外緣上一路擺了幾個箭垛。正有流星般的騎兵,一個跟隨一個,繞了外場飛跑。到了箭垛前,馬上早彎著弓的人,就一箭射去。去箭垛不遠,列著得勝鑼鼓,箭中了,鑼鼓便同響起來。此外沒有聲息,只是那馬蹄撥土聲,和步兵陣頭上的旗幟撥風聲,互相唱和。吳用和燕青先在校場東南角閑看。

  後來吳用卻想看看張叔夜是怎地一表人物,便順了校場東邊,走近演武廳前面來,這樣又看了些時,正是步兵在演武廳階石下,成對的廝殺,操練著刀槍。廳角上兩面鼓,擂著轟雷也似助威。有些熱衷本領的百姓,益發站到武廳牆角,在階石上層,由排班武棄的頭上看了下去。這裡相隔排班所在有丈來遠,武弁也不理睬。吳用也擠了過去,燕青跟著。這演武廳屋簷下,有一排木柵欄,隔了內外。在柵外看到廳正中排了一座公案。公案裡坐著一人,約莫四十上下年紀,長圓臉上,垂下三絡黑須,一雙鳳尾眼,精光射人。身穿藍色軟甲,頭紮藍綢襆頭,腰掛一柄三尺綠魚皮鞘長劍。不坐而立,緊靠了虎皮椅子,向演武廳下面看了去。端的又是一種英雄氣魄。吳用由牆角順了屋角扶著柵欄走過來。

  那在演武廳裡看操的張叔夜,有時也看看兩旁的老百姓,卻是什麼情形。他忽然看到欄柵外兩個人向校場上上下下、四周探望,卻並不怎的看操,卻有些奇怪。約莫有半個時辰,那兩人兀自未去。其中年輕些的,看到校場裡對比的步兵,有時點頭,有時微笑,有時又和同來的一個三綹髭須白淨面皮的人輕輕說話,張叔夜益發瞧科了幾分。看完了幾對人廝殺,他忽然向兩旁站的武弁道:「給我備馬,本州要親自騎射一趟。」說著,他起身由演武廳側門出去。旗牌由廳上傳令下去,暫時停止操練,站班武弁一陣紛攘。

  張叔夜走出了演武廳,見隨身武弁李保在側,便低聲道.「那演武廳正面右邊欄柵外,站有穿青穿皂兩個生理人,背著包裹,好生可疑。你改了便裝悄悄的跟在後面,且聽他們說些什麼。」

  李保應諾去了。張叔夜由家丁取過來弓箭,騎著坐馬,在跑道上繞了一匝,射出三支箭去,都中了箭垛。校場內外人,齊齊喝了幾回彩。他依然騎馬回到演武廳後下了馬,卻緩緩地向演武廳走去。李保迎著低聲報道:「回稟相公,這兩人端的可疑。一個說的山東口音,一個說的河北口音,都不是此地人。相公射箭中把時,那個背包裹的人說,端的名不虛傳,不可小看了。」

  張叔夜道:「你且緊緊跟了他,我另派人來幫助,一切小心,不要露出痕跡。」

  李保去了,張叔夜將旗牌叫來,因道:「本州剛才騎馬閃撞得心口疼發作了,傳令停操。」

  旗牌傳令去了,回頭看到押司趙峰在側,便笑道:「你來的正好,剛才你到了演武廳上也無?」

  趙峰稟道:「小人适才由衙裡來。」

  叔張夜道:「更好。」

  因附耳對他說了一遍,趙峰躬身道:「小人理會得。」

  張叔夜只吩咐了這兩人,自騎馬回衙去,吃過午飯,到了未牌時分,卻是李保滿臉帶了惶急的樣子,匆匆走向簽押房來回話。因道:「上稟相公,此兩人行蹤越查越可疑。在城裡一味衝撞,摸不著路徑。現今在門東客店裡落腳。小人一路跟隨,幸是未被他們識破。路上遇到趙押司,暗暗把人交給他了,他現時帶有幾個人在客店對門茶館裡吃茶,自看守了他。看他那般,既不落行,又不我親友,滿城張望,生理人打扮,卻不作生理。」

  張叔夜道:「你且暗下通知那店家,多多和他閒話,他說甚言語,都來回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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