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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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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伢子喏喏連聲,哪敢說出甚的。吳用就在海灘上,將四五百名嘍囉,分作若干股,由船伢子先引到船上去彈壓。這些船上人曉得梁山人馬在衛城裡,不敢登岸。灣口被梁山軍駕一隻大海舶橫攔了,又出去不得,大家也只有聽了船伢子的勸說,起運貨物,整理帆櫓來裝載人馬。勾當了兩日,諸事都已就緒,梁山三千多兵馬,帶足了糧草淡水,連同先前佔用的那一隻大舶,分著十一只船乘坐。擇了一個天氣睛和、風勢,順利的日子金鼓齊鳴,開出了海港。這十一艘船,一字拖長,揚帆魚貫南行。盧俊義、阮小二和兩位軍師,同乘那艘最大的海舶,在前面引導。其餘各頭領,或一人或兩人,各押乘著一艘船。那些船夥,都得著頭領的賞銀,又懼怯梁山威風,駕駛得十分小心。一路平安無事。 一日來到海州境界,在一個小港口裡停舶了船。各頭領都到盧俊義坐船上來聚議。大家在中艙裡坐了,盧俊義先道:「這海州情形,我等頗是生疏,我們是由海上來的,連海州四境都不甚清楚。眾兄弟且慢出發,應當先多派探子,上岸打聽情形。」 吳用微笑道:「此卻是末節。張叔夜在此傳說很有軍威,我等卻是要先探看他一番兵力虛實。這事恐探報不精,小弟擬親自到海州城裡去走一遭。」 盧俊義道:「恁地雖十分是好,卻須派幾位頭領保護才是。」 吳用道:「人多了,轉恐彼此照顧不周。小乙哥為人精細,本領亦是了得,相煩同行便好。戴宗兄弟可單獨行走相隨在後,也好傳遞消息。在小可未回船之先,船上仍是裝扮了海客模樣,不必扯出梁山旗號。」 盧俊義道:「船上有我鎮守,軍師可以放心前去。」 計議已畢,那吳用扮著一個海客模樣,燕青扮著一個夥伴,在船上取了一些幹棗、糖梨、繭綢、蓍草各種山東貨樣,一個包袱捆了,上岸而去。 這港口到海州城約莫有七八十里路。這天走了大半天,到海州城約尚有二十里路,天色已近黃昏。趕到一所小鎮市,見路旁有爿茶飯店,便同燕青進去。這店堂一帶欄幹隔住內外,擺了幾副座頭。吳用揀一副靠外的座頭與燕青對面坐了。過賣走過來,抽下搭在肩頭的抹布,擦抹桌面,問道:「二位客官,還是打尖,還是歇店?」 吳用指著門外打麥場道:「你不看太陽已經沉列屋頂下去了,我們歇店。」 過賣笑道:「客官有所不知,這海州地面,在知州張相公治下,真是夜不閉戶,晚間照常行路,我怕客官要趕進城住宿,所以恁地動向。」 吳用道:「原來恁地,我們肚裡饑餓,等著要些酒飯吃,不忙進城。你先和我們打兩角酒來,有甚下酒?」 過賣道:「有豬肉、雞蛋、鹹魚。」 燕青道:「鹹魚也好,豬肉罷了,和我們切一大盤牛肉來。」 過賣陪笑道:「容官休怪,牛肉卻無。下街頭今天有人宰羊,客官要吃羊肉時,可以去買些來。」 吳用道:「豬羊肉都有,怎地卻無牛肉?」 過賣道:「此地原先也有牛肉的。自從張相公來到本州,禁止宰殺耕牛,所以獨沒有牛肉。並非小人不賣與客官。」 吳用笑道:「我們初到貴地,不省得這些,既無牛肉,豬肉也好。」 過賣說是。上廚要酒菜去了。卻見一群少年,都是緊衣露臂,捆著腰帶。各人肩上,有的扛著槍刀,有的拿著弓箭,嘻嘻哈哈走了過去。過賣正送了酒菜上來,燕青問道:「這村莊上有人練武藝嗎?」 過賣站在桌子外篩著酒,因道:「這也是本州張相公的鈞旨。道是現在江南方臘作亂,山東梁山兵馬四處劫掠。海州地面,雖甚太平,卻也難保將來無事。現在冬季,正是農閒時候,讓百姓青年子弟自己請了教師,在村莊裡練習。」 吳用道:「百姓若不練武時,他也奈何不得。」 過賣道:「知州相公先通諭了各鄉里正,按了花戶冊子,派定百姓學習。州城裡又三五天一次不斷的派了緝捕官兵,下鄉查考,兀誰敢不遵?查出不遵,除了戴枷受棒,還要受罰。冬季無事,練練本領,也是各人自己好處,老百姓樂得遵了官府命令。」 燕青向吳用笑道:「這知州也忒煞喜歡管些閒事個。」 過賣道:「雖然知州到任以後,地方上多了許多事,但一來地方上沒有盜賊,二來他一清如水,手下沒有一個胥吏敢向老百姓訛索錢財。三來他肯和百姓分憂。」 吳用道:「你且說他第三件事,怎地肯向百姓分憂?」 過賣道:「譬如裝運花石綱的供奉船,經過海州地面時,敬奉使官照例要向地方訛索錢財。張相公卻親自去見了那押解花石綱的官,把供奉免了,怎地不是和老百姓分忱?因此,全州老百姓都敬愛他。」 吳用一壁廂吃酒,一壁廂聽那酒保說話,心裡自計劃著。 酒飯後,店家引了他二人到客屋裡安砍。店小二才送到燈火進來,便聽到街上更鑼響了,初更過去,雖是個小村鎮卻也有個更次報告。正揣度著,鄰有一個小目兵,帶了兩個拿長槍的士兵,推門進來。那目兵先唱了個無禮喏。因笑道:「小可是海州緝浦巡檢治下,四鄉鎮巡查旅店的兵弁。須動問客官一番,休怪則個。」 吳用指著桌上貨樣包袱道:「請看。我夥伴兩個,是送貨樣進城的。」 因隨便報了一番姓名。那目兵見他說話流利,不怎的再盤問,又唱個無禮喏走了。吳用卻暗暗告訴燕青道:「這張叔夜治下,果然非同其他郡縣,明日進城,更小心些個。」 燕青見吳用也恁般說了,自也下著戒心。 到了次晨,二人算清店帳,背了包裹,沖了宿霧,踏著殘霜進城。走不多時,紅日東升,一片霞光,照在一片枯林上,擁出了一角海州城樓。到得城門口,鄉間挑柴挑菜的正魚貫向城裡走去。迎著城壕橋頭,有兩排店鋪夾道而立。其間有三五間茶館,灶上蒸屜裡熱氣騰騰,裡廂正自鬧轟轟地,坐著吃早茶的人。吳用益發仔細,不敢造次進城,且走進茶館去,張望了一番。見靠牆一副座頭,只有一個長須老人,占了一方,就著屋簷下太陽,兩手圍了一碗熱茶取暖。面前擺了一碟糖饅首,兀自不曾吃動。因向前唱喏道:「驚動老丈,小可是走長路人,口渴些個。想並一併座位,吃碗熱茶,可以嗎?」 老人拱手道:「老漢只有一人,客官自便。」 這正中吳用下懷,便使個眼色,讓燕青同坐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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