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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第十七章 秋江趕船

  老者在笑的時候,船上岸上,都有些莫名其妙。看那船慢慢兒靠岸,原來那個船老闆,扶了船板,望著他道:「老褚,你笑些什麼呀?」

  老者笑道:「岸上來的,是一隻斑鳩呀!」

  妙常道:「此話怎麼講?」

  老者道:「斑鳩叫喚,就是姑姑。這是一位姑姑呀!」

  妙常道:「休得取笑,有話相問。」

  原來的那位船老闆道:「師姑,你要搭船,正好同他講,他剛從柳樹灣來的。」說著,對老者一指,然後縮進船篷以內去了。

  老者那只船,已經把船頭插在岸邊。他手扶竹篙,尚未取下,便問道:「這師姑,你有什麼相問。」

  妙常道:「那位船老闆說了,這位公公你是從柳樹灣下來的。請問,這柳樹灣是不是搭船的地方?」

  老者道:「正是,一開開好幾隻船呢。」

  妙常道:「公公你可曾看見一位相公嗎?」

  老者道:「他是怎樣一副打扮呢?」

  妙常道:「頭戴唐巾,身穿藍衫,後面跟上一個書童,還有庵內老住持相送,隨身東西,只有大小兩擔,兩個壯漢來挑著。」

  老者將一隻手比道:「看見的,看見的。那相公身上還系有藍色絲絛呢?」

  妙常道:「正是的。可搭到了船?」

  老者道:「搭上了。他們包的是中艙。」

  妙常道:「他搭的船,公公可曾認得?」

  老者道:「老漢吃長江裏水,已經幾十年,哪有不認得的道理。他搭的,是周老二的船,專放鎮江。」

  妙常道:「那就很好。我想包你的船,前去趕上。你可願跑一趟?」

  老者道:「可以的。」

  妙常道:「可以趕得上嗎?」

  老者道:「那太可以了。這揚子江裏順風順水,小船趕大船,一溜就趕上了。」

  妙常道:「那好極了,我包你這船。」說時,就把包袱整了一整,掀起僧衫,就要上船。老者看這樣子,小尼姑很急,心想,且莫急,看她說些什麼?於是將篙子一撐,船又離岸三四尺路。

  老者道:「不忙呀!你和相公沾親嗎?」

  妙常道:「不沾親。」

  老者道:「那麼,有故?」

  妙常道:「無故。」

  老者道:「非親非故?你趕他則甚囉!」

  妙常這時,倒非常為難,不答他,他將船撐離了岸,一時上不去,要答他,怎樣地答覆?便遲疑著道:「我和他是朋……」她將袖子藏著面。

  老者道:「朋什麼?」

  妙常跳了腳道:「哎呀!我們是朋友喲!」說著,忙低了頭看著自己衣服,將身子扭轉一邊。

  老者想道,這倒是有情的姑娘,待我來與她作耍,便道:「嘿!老漢活了七十九,沒有看見過姑娘與男人交朋友。」

  妙常又氣又急,便道:「你管我朋友不朋友,我有銀子交予你手。」

  老者道:「有銀子呀!好,那我就要得多。」說著,把兩手抱住竹篙,眼望了妙常。

  妙常道:「公公,你要好多嗎?」

  老者道:「我至少要你三錢銀子。」

  妙常道:「三錢銀子?好!我就給你三錢。趕快些攏岸。」

  老者心想,這姑娘好急喲!不慌,我還要與她作耍,便道:「三錢銀子還不夠!」

  妙常道:「怎樣不夠呢?」

  老者道:「我還要約個生意,裝上兩百斤燈草,要在下江四五十里路卸貨。」

  妙常道:「你這樣一條小船,二百斤燈草,要侵佔好大的地方?真要裝得上來,恐怕連我站的地方都沒有了。」

  老者道:「那也沒有法子,那樣才夠水腳錢呢。」

  妙常道:「那要多少,你才夠水腳錢呢?」

  老者道:「要六錢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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