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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薑希仁道:「趕得上的。是趕住持侄兒坐的那條船嗎?」

  妙常過了一會兒,才道:「是的,我想坐那條船。」

  薑希仁本來略微知道妙常與潘必正一點兒影子,妙常這樣一談,越發明白,當然,妙常的性格,住了三年多的鄰居,也知道很清楚,以不談為妙,便道:「好的,我找一個小碼頭,那裏有漁船,擔保趕得上。」

  於是二人光挑小路走,以免庵裏人碰見。妙常走著,常常看看太陽。那太陽已經一度偏西,人向東走,影子就微向後移。

  妙常道:「哎呀!太陽已經偏西了,這要走去就搭得船才好,不然……真急壞人啊。」

  薑希仁道:「船有的是,不用著急。」

  他口裏說著,腳步走得挺快。妙常回頭一看,水雲庵已經被樹林子遮住。環繞身子前後,全是柳樹林子,自己身邊,是收割了的稻田,那稻禾割下的茬子,約有五六寸長。原來是水邊人家,這裏有二三十戶。穿過這裏人家,便是大堤。堤外楊柳,綠浪無邊,總有幾十株。揚子江正在樹外流著,柳樹頭上,流著滾滾的白浪。江那邊只有蘆葦,稍遠的地方,有一帶青山,上面橫披白雲。再一看身邊大堤,卻是空空地隨意走幾個行人。

  薑希仁道:「我送師父,到這裏為止。因為這段大堤,徑直通水雲庵,住持來這裏,非走這大堤不可。我看到她若來了,立刻告訴師父,這是萬無一失的。下堤,經過幾株柳樹,便是小碼頭,師父喊船就行了。」

  妙常稽首道:「姜大哥有勞了。」

  薑希仁道:「這談什麼有勞,指望師父有了落腳的地方,有便人給我們來封信,免得掛念。因為我們心裏,總覺大恩未報,過意不去。」

  妙常道:「一定要寫信的。我不多說話了。」說著,和薑希仁一點頭,便順著堤上下坡的路,一直前進。果然,穿過幾株柳樹,是一道江汊口,通著大江,還有一箭遠,那江汊裏有八隻漁舟,都沒有攏岸,是那樣斜斜地在江水裏漂著。

  妙常走到岸沿上,高聲道:「船老闆,有客搭船哩。」

  那群船裏有人在一隻船艙裏,抬頭望了一望,便道:「我們這裏是漁船,不搭客的。」

  妙常道:「剛才送我來的朋友,說漁船也搭客的呀!」

  那船老闆道:「這除非我們的朋友,或者朋友介紹的,就跑一趟。還有一層,要多給……」

  妙常道:「要多給錢。」

  船老闆笑了,因道:「客人倒是很懂事的。」

  妙常道:「你靠岸,我上船去講價錢。」

  船老闆道:「我不去,剛打魚回來,要休息休息。你看,搭客的船來了。」

  妙常看時,也是一隻漁船,連頭帶尾,約莫兩丈餘,中間一個艙,倒是有船篷,其長也不過七八尺。船艄上有一老者,雪白的鬍子,亂卷在胸前。頭上沒戴頭巾,雪白的頭髮挽一個圓髻,把舊帶子紮了,上身穿的皂色圓領短衫,下身藍布褲子,赤了雙腳。

  老者那條船,緩緩地與鄰舟碰頭,他拿著篙子,順手在江水裏撐著,問道:「哪個要搭船?」

  妙常在岸上道:「我呀!」

  老者對岸上一看,見岸上站一位尼姑。她是帶發修行的,頭上盤雲髻,在發的後梢,有二尺來長,紮了壓發的飄帶。身穿赭色道袍,上加一件綠白格子的嵌肩。肩頭上掛著一紅布包袱。老者看了,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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