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平滬通車 | 上頁 下頁 |
| 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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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夫道:「老坐這趟通車的人,到了浦口立刻過江,到上關去洗了澡,還可以到館子裏去吃餐晚飯,從從容容地由下關車站上車來,一點兒也不誤事的。尤其是坐三等車的人,這樣子舒服,因為他們在車上也是逢一站買一站,買零碎東西吃的。到了浦口車站,因為是個目的地了,車站上食物攤子反而是特別少,就不如到下關小飯館子裏去弄一頓吃的。」 子雲道:「你這話果然是不錯,可是他們隨身的行李交給誰來看守呢?」 誠夫笑道:「這一層我倒沒有想起,我想這種舒服,只有光身旅客可以享受。不過,光身旅客怎樣能乘長途火車呢?」 子雲笑道:「花錢多的人,自然享受最舒服,你的這個享受還是頭二等客人的啊!」 誠夫笑道:「我倒很後悔,沒有在浦口車站過江。不然,這個時候,我也躺在澡堂子裏了。那面江邊上就有很好的洗澡堂子。」 當二人說話的時候,火車是開著走的,到了這時,可又停著了。誠夫道:「大概是停在江邊了,我回房裏去找一件衣服加著,好在輪渡上看看江景。」 說著,人就走了出去。不多大一會子,他哈哈大笑地走了進來。子雲道:「為何去而複返?」 誠夫笑道:「不成,我不能回二等車上去了,這車子分作了兩半截,我坐的那節車子,已經拖上輪渡去了。」 子雲道:「我這裏有白蘭地,你若是怕冷喝上一杯。」 誠夫對茶几上的那瓶酒注意了一會子,笑道:「是你的酒嗎?那是柳小姐留著吃鹽水鴨子用的吧?」 子雲道:「她也沒有酒量,有錢的人什麼也不在乎,她是買一瓶酒,鬧著好玩的。」 誠夫笑道:「這位小姐有一個意思,雖然態度是很大方,卻是還不脫那孩子氣,很有趣味的。」 子雲笑道:「你看她為人怎麼樣?」 說著,左腿架在右腿上,連連地顫抖了幾下。兩個指頭夾了雪茄,略略地銜在嘴裏,可是微微地帶了笑容。誠夫在茶几角旁那張小沙發椅子上坐著,向他臉上看看,而且還聞到女人衣服上遺落下來的胭脂花粉香,心裏就有了數了,微笑道:「當然是很好的。」 子雲依然抖著腳笑道:「你看她人,有心眼沒有心眼?」 誠夫笑道:「這就難說了。一個人有心眼沒心眼,那是要分好幾層去看出來的。有的人是很聰明,可是對人很忠厚。有的……」 子雲將煙銜在口裏,兩手一拍巴掌道:「你這話是對極了,她儘管是很聰明,可是待人很實在的。她是一個可憐的婦人,正等著人去幫助她。到了上海,我一定給她尋一條出路的。」 誠夫笑道:「以胡先生這樣有聲望的人出來幫她的忙,那還有什麼疑問?一定是馬到成功的了。」 子雲有一句話想說出來,卻又忍住了,只是微笑。默坐了一會兒,火車便開始動著,慢慢地由碼頭鐵橋上開上了輪渡。子雲道:「南京有了輪渡兩年了,可是我坐在火車上過江,今天還是第一次,我倒是要下去看看。」 說著,自己也穿了大衣,和李誠夫一路走下車來。 車子停在輪渡上是共列著三排,整整地把船上的甲板全停滿了,只是車子外邊,船欄杆裏,還有兩尺餘地,可以走路。抬頭看到船頭上那個架空的高樓,燈火輝煌,照著有人在上面指揮,汽笛嗚嗚地一叫,便聽到機輪打水的嗆嗆之聲。同時,江風吹到身上,也更顯著猛烈,這可以知道船已經開了。誠夫和他同站在船欄杆邊向外看著,不由得打了兩個冷戰,將鼻子一縮,笑道:「這不是玩意兒,我趕快去穿了大衣來吧。」 說著,趕快就走。他所坐的那截二等車恰是在最左的一列。車子是三列同排著的,又不能直穿而行,因之繞了個大圈子,還是由船艄上走了過去的,自然這是費了一些時候的。可是在車邊走著,還看到那位同車的余太太穿上了大衣,只管低了頭走著,似乎是很有什麼急事,有人挨身而過,她也不覺得。 走上車去,卻看到同車的三位客人坐在那裏,互相埋怨。一個道:「火車正在走著,我們倒沒有什麼感覺。這樣要鬧幾個鐘頭,還是在浦口,坐在車上,就有些不耐煩了。」 又一個道:「能好好地睡覺,倒也罷了。偏是火車拆開,熱氣管子斷了,屋子裏冷得要命,睡又睡不著。」 還有一個道:「就是有熱氣,也睡不著的。因為這車子開一會子,停一會子總是讓人精神不安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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