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平滬通車 | 上頁 下頁 |
| 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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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雲料著他或者是有點兒譏諷,這是醋勁,那就不睬他了。走到了自己的房間窗戶邊,向裏面張望張望,要看系春在做什麼呢?她正也坐起來向外面張望。看到了子雲,可就向他亂招著手。子雲將嘴貼近了玻璃,笑問道:「怎麼樣?又沒睡著嗎?」 系春鼓了嘴,微瞪著眼睛,好像很生氣的樣子。子雲只好笑著上車來。系春道:「你怎麼這樣不顧信用。說了不許你一個人走開,你怎麼還是走開了呢?」 說著又噘了嘴,把臉偏到一邊去。子雲兩手操了大衣的衣襟,就要脫下。她又笑起來,搶著按住了他的手,因道:「別,你剛由外面進來,仔細著了涼。」 於是拉著他,同在鋪上坐下。子雲笑道:「你這樣顧全信用,我非常高興,以後我不離開你就是了。」 系春道:「應該這樣。」 說著,她斟了一杯熱茶給子雲喝過,才給他脫下大衣來。子雲笑道:「你真給了我不少的安慰。有你陪伴著,你叫我實在任何地方都不想去了。」 他說著,果然和她坐在屋子裏閒談。 直待到了徐州,還是系春先說起來,笑道:「火車停在這裏,時間是很久的,我們也該下車去活動活動了。」 她說著,就取過了子雲的大衣,提著衣領給他穿上。這樣一來,就叫子雲失了主宰,不能不和她一同下車。這個車站上的旅客,是特別地顯著擁擠,只見那成串的旅客,在橫跨站台的高大天橋上,隨了背箱子網籃的人走。站台上也是穿梭織網似的人走著,走得那水泥的站檯面沙沙作響。這雖然也是在露天下,可是寒風吹到臉上,也並不是那樣割人。在站台外,還可以看到那凋零的柳樹掛著淡黃的葉子。 系春和子雲並排地走著,只挑那人稀鬆些的地方走。好在徐州的車站是特別大,容許著他們任意地徘徊。子雲深深地吸了幾下空氣,笑道:「車子裏的溫度實在太高,熱得人頭腦發脹。到了這露天裏面,清涼的空氣一吹,人就舒服多了。」 系春道:「其實這也是地勢關係。過了黃河,就覺得暖和得多,你看,站外的樹還有青葉子的。我也不懂什麼緣故,精神是特別地好,你一說,我倒有點兒感覺了,必是空氣清新的緣故。」 子雲笑得搖搖頭道:「那還不儘然,假如我是一個人出門的話,就算空氣二十四分地好,依然還覺得心裏十分寂寞的。」 系春緊緊地靠了他走,那一頭蓬鬆香透的烏髮也就靠在他懷裏。兩個人說著話走路的時候,更是偎貼得成了一個。她聽了子雲那種有意思的話,便扭轉頭來向他瞅著笑道:「哼,你這又是一碗很濃的米湯。」 子雲道:「這是實情,你不也是和我這一樣嗎?」 系春將頭在他懷裏輕輕地撞了兩下,道:「這是真的,我也不明白是什麼緣故?我這一顆心是很不容易搖動的,現在可讓你搖動得不知怎麼好了。」 兩個人只管說著這樣知心的話,順了步子向前走。不想無意之中,卻走到了站台的盡頭,於是兩個人都突然地站住了。系春笑道:「若不是站台完了,恐怕我們要走到浦口為止了。」 這才拉了他向來路走了回去。 遠遠地卻看到余太太也下了車,在站台上散步,正打算上前去招呼呢,余太太可也就迎上前來了。她笑道:「你兩家頭真寫意啊!」 系春道:「下車走著,也好運動運動筋血。」 余太太道:「我就不大敢下車來。因為四個人共一個屋子,房門是無法去關的。我的行李帶得又不少,零零碎碎,丟了一兩件,還沒地方找去。」 系春道:「喲,你這一句話,把我提醒了。我們隨隨便便地下車,也沒有招呼茶房鎖房門,可不大妥當。我要上車去看看。」 余太太笑道:「我請你二位吃午飯,回頭到飯車上來相會吧。」 她口裏答應著,已是丟下子雲走去。這事自然是子雲贊成的,卻也不來攔住她。余太太這就站在站台上和子雲談話,笑道:「你這位太太是原配的嗎?」 子雲笑了笑。余太太道:「我看她的年歲和胡先生差遠了,又年輕,又漂亮,你真有福氣!」 子雲笑道:「余太太和你余先生,年齡不也是相差得很大嗎?」 余太太道:「是的,差到二十多歲呢,這層我倒不在乎。夫妻只要愛情好,什麼都可以隨便。再說一句粗話吧,丈夫年紀越大越會疼人。」 子雲笑道:「那麼,余先生一定很疼愛余太太的了。不然,你不會說這話。」 余太太也笑道:「這個你自己心裏明白,還用問我嗎?」 子雲道:「這話可又說轉來了,自己比太太年紀大上許多,若再不疼愛太太,那年輕的人圖著什麼來?」 余太太點著頭道:「你這是良心話。我看你這位太太,似乎還是個女學生出身吧?」 子雲笑道:「你怎麼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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