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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小醉了一場 俗言道得好:爛肉偏遭碰。好像說一個人身上,哪裏有了潰爛的所在,一定會遭意外的碰撞。其實那也不然,是人疑心所致的。人身並無潰爛的所在,哪天不和金木水火土碰撞!只是碰撞了並不痛,所以不介意。系春這次在火車上不免有點兒心事,偏是碰到了那牽狗青年,他說一句話,或者多看一眼,都覺他有什麼用意,心裏很不自安,總是見了他就紅著臉,或者低了頭。 子雲也是討厭這個牽狗青年的。看到系春見了他,就有些躲閃的樣子,心裏很不痛快,料著系春多少有些認得他,只是交情不深而已。這時系春在過道裏向外看風景,那青年也在看風景。雖是隔著一些路的,可是看那青年,他是存心搗亂。她像是在想法來打發這個魔鬼。 恰好子雲將煙斗銜在口裏,慢慢地走來,也就和系春並排站著,而且斜看了那青年一眼。這女人是有主兒的,你少做非分之想。不料系春看到他來了,倒有些不知所措,兩腮的紅暈直通透到耳朵邊下去,將手隔了玻璃,向外指著道:「你看外邊天氣多冷呵!」 子雲卻也沒有想到天氣是否可以看得出來,自是隨了她的手指看去。可是那青年卻把這意思看透了,將腳在車板上點著,撮了嘴吹氣,唱著《璿宮豔史》裏的一段歌譜。系春想出了一句話,問道:「前面是哪一站了?」 子雲道:「是鄒縣吧?」 系春道:「那是一個大站嗎?」 子雲道;「是中等站,車停了,我們可以下車去遛遛,終日在車上,我也感覺到有些悶人。」 系春笑道:「不如進房去躺一會兒,站在這裏,我是顛得更發昏。」 說著,便走進房去。 在這時,那青年更變了一個態度,用手亂搔頭發,在那裏躊躇地想著。子雲也並不理他,自進房去把門拉上了。見系春架了腿在鋪上躺著,便道,「我以為你睡著了,不敢打擾你,帶上門就走了。」 系春笑道:「正是你拉門響,把我驚醒了。我坐在這裏,也怪沒有意思的,所以到外面站站去。你怎麼又回來了呢?」 子雲道:「我去看李先生,他也睡了,我想到屋子裏來拿一點兒煙到飯車上去坐著。」 系春道:「為什麼不在屋子裏坐呢?」 子雲笑道:「我雖傻,你那聰明人說出來的話,我多少也懂得一點兒。你不是希望我出去多坐一會子,好讓你一個人在屋子裏嗎?」 系春臉上的紅暈已是剛剛收起,聽了這話,複又紅了起來,而且連正眼也不敢向子雲看著。子雲實在不知道這話有什麼嚴重之處,又追問著一句道:「我猜得對嗎?」 系春低了頭,偷著看了他一眼,見他還是笑嘻嘻的,便道:「你這話怎麼講?難道我要你離開這裏,我好做什麼弊病嗎?」 子雲呵呵笑道:「若是這樣說,那就見外了。我想讓你好好地安歇一會兒,不攪亂你。猜你也總是這意思,所以我就出去。」 說到這裏,將手指反指指隔壁屋子,低聲道:「那一個牽狗的他雖然注意你,我早知道你躲他還來不及,哪裏還會疑心到這上面去。」 子雲這樣的把話一轉,倒給系春打開了條路,便笑道:「他老盯著我,我真沒法子。以後,你別離開這房,要走也同走,免得你疑心。」 子雲又呵呵大笑起來道:「我向來怕酸,是不吃醋的。」 系春閉了眼道:「不說了,我真要休息一會子。」 於是她兩手交叉放在腹上,一點兒不動,仿佛是睡過去。 這時,車子到了鄒縣站,在窗子裏,可以看到幾個人在站台上走來走去。子雲加上了外衣,也就輕輕地開了門走出去。明知道系春是不曾睡著,卻偏不去驚動她。走下車來,首先就碰到那個牽狗青年,另有一個穿西服的人在和他說話,笑道:「每到一站,你必得下車來一趟,百不失一。」 那青年笑答道:「就為了我這條狗,它並不會在車上大小便,不能不牽了它下來。」 說著,他將手上牽狗的皮帶拉了一拉,那狗就直跳起來,兩隻前腿趴在他身上,伸了尖嘴就聞他的臉。旁人看到,都笑。他見子雲正走過來,便笑道:「這不算什麼,人各有所好。反正被它迷著,也不過鬧鬧笑話而已,也絕不會有什麼大損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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