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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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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老太爺真沒有想到這位慕容先生如此厲害,一個窮人和他同行的人說句話,他就這樣大發雷霆,這種人如何可以和他共事?這餐飯更是不必去擾他。他這樣一沉吟,步子走慢了,落後好幾步。倒是西門德看清楚了他的意思,假使他不去吃館子,掉身轉去,這未免給慕容仁面子上下不來,因笑道:「老太爺走不動,叫一輛車子吧。」 錢尚富將手向街對過一指道:「就是那家江蘇館子,到了,到了。」 說是到了,老太爺倒不好意思拂袖而去,只得忍耐著不作聲,和他們一路走向對街。那江蘇館子,正是相當有名的一家,沿門前馬路上一列停了好幾部流線型新汽車。西門德指著一輛淡綠色的汽車道:「咦,藺二爺也在這裏。」 慕容仁笑道:「是的,是的!博士好眼力,不看車牌子,就認得出來。」 西門德笑道:「揩油的車子,坐的太多了,哪有不認識之理?」 慕容仁道:「不知道他是來吃便飯呢,還是請客?若是吃便飯,他遇到了我們,就不會要我們會東的。」 說著,大家魚貫入館。 在樓梯口上,經過帳房櫃檯的時候,那帳房先生放了手上的筆,站了起來,連鞠躬帶點頭,笑道:「錢經理來了。」 慕容仁道:「藺二爺在樓上嗎?是請客是吃便飯?」 帳房道:「是別人請他。」 慕容仁回頭向西門德道:「這我們倒不便走過去找他談話了。」 西門德道:「我們吃我們的,又何必要去找他?」 慕容仁已上了好幾級樓梯,他竟等不得到樓上去交代,扶著梯子扶欄等西門德上前了,回過頭來向他道:「藺二爺是個好熱鬧的人,他什麼沒有吃過,在乎我們請他?只是他要的是這份虛面子,覺得無論到什麼地方來了,都有他的部下在活動。」 西門德聽說,倒不由得面色一紅,因道:「部下我可高攀不上。」 慕容仁算碰了個橡皮釘子,就不再說了。 到了樓上,茶房見是一群財神,立刻引到一間大的房間裏來。大家坐下,茶房笑嘻嘻地向錢尚富道:「經理還等客人不等?」 錢尚富道:「就是這幾個人,你和我們預備菜就是了。」 茶房道:「今天有大魚,並且有新鮮蝦子。」 西門德不免笑道:「新鮮蝦子,這是很能引誘人的食品。你打算賣幾張法幣?」 茶房望著他笑了一笑。西門德笑道:「我是說一百元一張的法幣。」 區老太爺向錢尚富抱了一抱拳頭,笑道:「既是吃便飯,就簡單一點好了。」 錢尚富笑道:「這裏我常來,菜是應當怎樣配合,他們大概知道,不至於多花錢的。」 他們在這裏商量著酒菜,那位氣焰逼人的慕容仁,卻已不見,大家不曾去理會,區老太爺自更不必去問他,等著酒菜要上桌了,他又匆匆跑進房來,臉上帶有幾分笑容,又帶有幾分鄭重的氣色,卻向錢尚富道:「藺二爺是赴銀行界的約會,是無所謂的應酬,他聽說西門博士在這裏,非常高興,約著一會兒就到我們這裏來。首席留著吧!哦!首席正空著的。」 說著,就忙忙碌碌將一副杯筷移到首席空位上去。區老太爺心想,幸而自己知趣,沒有敢坐在首席空位上,要不然,因為自己是個教書先生,居然坐下去了,那麼,這時候人家把自己轟下來,那就太掃面子了,於是默然坐著,且觀看他們的下文。 約莫是吃過了兩樣菜,門外茶房叫聲藺二爺來了,代掀著門簾子。區老太爺在未見之先,以為藺二爺必是一位舉止極豪華的人,不然,像慕容先生這副氣派,怎樣肯低首下心?可是這時藺二爺進來了,身上穿的也不過是陰丹士林的藍布罩袍,比平常人所不同的,只是口角銜著一隻光亮的木煙斗。他一進來,大家全體起立,雖然沒有人喊口令,那動作倒很一致。區老太爺雖不知道這藺二爺是何人,可是沒有主立於前,客坐於後的道理,也就跟著站立起來。在那藺二爺眼裏,似乎只有西門德談得上是朋友,左手取下口角的煙斗,右手伸著和他握了一握,對其餘的人卻只是點點下頦而已。 西門德道:「二爺,我給你介紹,這是區莊正老先生。現在尚富兄要請他去當西席。」 藺二爺點頭道:「我聽到慕容仁說了,他們今天請先生,我特意來奉陪。」 區老太爺連說「不敢當」。 慕容仁滿臉是笑容的向藺二爺道:「二爺,上面虛席以待,請坐。」 藺二爺銜著煙斗連搖了兩搖頭,笑道:「這叫胡鬧!你們請老師,哪有讓我坐首席之理?」 區老太爺看到這些人的姿態,早就不願接受這聘約了,因拱手道:「我們有言在先,今天是吃便飯,兄弟是奉陪的。」 慕容仁早已拿了酒壺過去,在那空席上的杯子裏斟滿了一杯酒,然後笑道:「二爺,這酒很好,我保險有十年以上的成績,是我看到二爺在此,特意到櫃上去商量了來的。大家都久已坐下了,就不必再變動。」 藺二爺笑道:「這樣話,倒是可通。」 他笑著坐下了,先幹了一杯黃酒,手按了杯子,上下嘴唇皮抿了幾下,嘖嘖有聲地去研究那酒的滋味。慕容仁按了酒壺,在桌子下方站了起來,半鞠了躬,向藺二爺笑道:「二爺,嘗這酒味如何?」 藺二爺又拿起杯子來,伸著在桌面子上,笑道:「再來一杯,讓我嘗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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