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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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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敏道:「那就是他們不喜歡我,才笑我的呢!」 百川道:「他們是喜歡你。」 學敏偏著頭想了許久道:「你們山外人說話,不大容易懂。又說是喜歡,又說是不喜歡,我聽不出來,你是什麼意思。」 百川將頭腦冷靜一下子,也覺得自己說話,有些顛三倒四,頓了一頓,才道:「其實他們因為我喜歡你,他們跟著也喜歡你,所以他們就笑了。」 學敏笑道:「你喜歡我,我倒是有些看得出來。你性命都不要,到山裏頭去救我,那還不是喜歡我嗎?不過我也喜歡你,你知道不知道?」 說著,她就格格地笑了起來。百川在這月亮下面看不到她臉上帶了什麼容顏,不過在她這笑聲裏面,聽出那是由心窩裏直發出來的,並無半點兒做作,因道:「我問你一句話,你老實告訴我,你們這山裏頭有做媒的人嗎?」 學敏道:「做媒的人?什麼叫做媒的?我不懂。」 百川低聲道:「喂,喂,你不要這樣大聲音說話,我同伴那幾個人聽到。他們又會笑的。」 學敏斜了身子在那石頭上坐下,望著百川道:「這有什麼可笑的?我看你們山外人,真喜歡笑。」 百川道:「這不管他了,你真不懂做媒這一句話,我可以解說給你聽。」 他說,也就坐了下來,兩個人都是斜了身子的,恰好面面相對。百川道:「譬如說吧,東家有個小夥子,沒有娶親;西家有個姑娘,也沒有配人。東家的小夥子很想娶這個姑娘,就托人到西家去說……」 學敏笑起來一拍手道:「我明白,我明白了,書上有這種話的。但是我們山上沒有。」 她說話一高興了,就要叫起來。百川不能句句都壓住她,不許她叫,也只好由她去了,便說道:「我們這山上的老人家,把話相傳下來,也說到這件事,說是我們祖先在山外的時候,婚姻這件事,都是靠媒人一張嘴騙成的,但是我們山上,大家天天見面,誰也騙不了誰的。」 百川道:「那麼,這山上的婚姻是怎樣聯成來的?」 學敏道:「這有什麼不懂?兩個人說得來,就算配成了。」 百川覺得她這話,倒真是婚姻的真義,不過締婚的手續,不能這樣子簡單,便問道:「這裏面還要經過一些什麼手續呢?」 學敏道:「我不懂你這句話。」 百川道:「我說,兩個人說得來了,以後要用什麼手續,才得到相當的結果。」 學敏笑著搖了頭道:「我還是不懂。」 百川道:「你是真不懂呢?還是假不懂呢?」 學敏道:「我實在不懂。」 百川道:「無論什麼事,總有一個階段,由這個階段,連到那個階段,這裏面總有過程。我問的就是這過程。」 學敏聽了這話,只是格格地笑,百川道:「你這算是懂了?」 學敏道:「你的話我越聽越不懂了。」 百川道:「唉,這怎麼辦,這……」 「嘿,你說上這麼些個新名詞,人家怎麼會懂?你把新名詞取消了,人家也就懂得了。」 在那裏竹林子裏,忽然發出這種蒼老的聲音,把百川、學敏都嚇了一跳。接著鑽出一個人來,便是餘侃然。他笑道:「我本來不應當在你們中間打岔的,但是我聽你說的話越說越遠,急得要命,我情不自禁,就喊出來了。對不住,對不住。」 到了這個時候,一切都不容百川否認的,便笑道:「這也無所謂。」 他只說了這五個字,以外就不能再說什麼了。在學敏一方面,就很少曉得什麼叫害臊,見百川已是坦然處之,她也是毫不介意,向侃然笑道:「你們這些人裏面,要算這位老先生最為有趣。」 侃然笑道:「我怎麼最為有趣呢?」 學敏道:「你長了這樣一大把鬍子,還有些像小孩子一樣。」 侃然笑道:「你不要弄錯了,我並不是來聽你兩個人說話的。因為我聽到這裏有唧唧噥噥的聲音,我想偷著來看看,到底是什麼人。」 百川道:「這樣說,你就算不是來聽我們說話的,也是要來偷聽別人說話的。」 侃然笑道:「我們這兩個字,未免太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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