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記者外傳 | 上頁 下頁 |
| 一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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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天河道:「我們談了很久,老六的牌運如何,我們還不知道,走吧。」 高總長也帶了笑容,自己先站起來。黃天河也站了起來,扯了高總長的衣袖一下道:「總長,你須要答覆一句話呀,我怎麼回復呢?」 高總長道:「黃秘書,那就發個三成吧。」 黃天河道:「發三成薪水,那只怕少一點兒了。」 高總長已經開步向外走,他一面說道:「少一點兒,我籌不出來呀,反正加個一二成,那勉強可以辦得到,你叫他那張呈文暗下消滅吧!」 黃天河答應一聲是,二人就到賭場上了。 黃天河看看高總長面前的籌碼,還是從前一樣多,他還是個贏家。就向他道:「我去了。」 高總長連忙點點頭。黃天河自抽身出來。他自己賭了一桌小麻將,就往報館去了。這要說起《北斗報》來,大概有個一兩千份銷路,看的都是政界中人。因為只有一兩千份報,他們可沒有買印刷機,寄在印刷所裏印。其他部分,都還設備著有,所以人也還不少。他們報館,大概有三十人,可是報的銷路只那麼幾份,怎麼過活呢?他們這就靠銷個社論,還有一段頭條新聞。我們看來,這是無所謂的。可是這裏面就有津貼作用,部裏至少津貼二百元。所以這樣辦一個報,他們倒是得其所哉了。 黃天河這樣走到報館裏,在會客室裏,會到了袁家墅。自己馬上將帽子向壁上一掛,就向前抓住袁家墅的手,笑了一笑。袁家墅坐在椅子上,連忙起身,說道:「有勞閣下了。」 黃天河笑道:「這俱樂部裏,有俱樂部的好處,我們這裏一談,沒有什麼談不攏的。可是閣下不要洩露秘密呵!」 於是把自己和高總長說的經過談了一大遍。他們談著話,就在木椅子上坐了下來。袁家墅道:「照秘書這樣說,大概五成薪是可以發的。我對這事沒有問題。可是那些簽名索薪的,他們會賺少一點兒吧?」 黃天河笑道:「閣下不要看得太容易了,這是我同總長一說,總長才答應了。若是別人,和總長根本不認識,談也無從談起。你們真要罷工嗎?他也許會拿人呵。你只要回去,好言語兩句,天下絕沒有騙死人的呵!」 這個黃社長,又是國務院的秘書,對於官場,哪一項他不精?說是五成那也就是五成吧!當時就說:「好吧,我反正往好處說試試瞧吧!」 黃天河道:「閣下功勞簿上記下了一筆,不要失了這個機會呵!」 袁家墅也就笑了一笑,給黃天河道謝一番,然後告辭回家。 他到公寓就呼呼大睡一番,次日起來,已有九點半鐘,等他把清早各事歸理整齊,才慢慢向部裏行走。這一進屋子裏來,看看同人面上,都有了笑容,心想,這必然是五成薪已照數發了吧。回頭到了自己位子上,看看江守一今天卻是到了。他看到袁家墅就跑過來低聲笑道:「科長昨晚上所做的事,我也知道一點兒。總長說,你很能幹呢。我們已發了五成薪,下午就可以拿。」 袁家墅笑道:「昨天晚上的事,你也知道了。可是你對第二個人說,不能說我到了俱樂部裏喲!」 江守一笑道:「這個我怎樣能說?還有一層事可喜之至,就是老範,本來他辭職了,那就算了。可是經許多人一說,他也照樣拿五成。」 袁家墅歎道:「拿到五成薪,就喜歡得不得了,可是該他許多月欠薪,逼成了糖尿病,女人只好去拉車,那就沒有誰管了。」 江守一聽著,向外邊房裏張望,外邊房裏,還好沒什麼人聽見。他向袁家墅苦笑了一笑,不敢多說,就回位子去了。 薪水是照五成發了,他們索薪呈文由著袁家墅說了若干好話,也留著不向上遞了。袁家墅在私下得了江守一送來一筆錢,數目是二百元,至於錢從何方來的,自然是總長送的了。而且總長還說,以後部裏有什麼這樣上呈文的舉動,你多多注意。這是袁家墅做夢也沒有夢到的事,因此逢人就說我們總長好極了。不過住在公寓裏,和他對門而居的方又山,他們原來是無話不談。像總長送他二百元的話,他自然不提,不過像自己找著黃天河去向總長細說了部中索薪水的大概,差不多也都說了。他說,江守一都以為他們乖巧,其實乖巧的在一邊好笑哩。 方又山聽了這些話,就跑到會館裏,找著楊止波道:「那天在牛肉鋪我說過的話,向你談點兒小新聞吧。我雖然這樣地說過,卻是沒有好的新聞,現在我可有點兒好的了,儘管是小新聞,也許這裏麵包有大新聞,倒未可知呢。」 於是他將索薪的這新聞,從頭至尾說得乾淨無遺。楊止波將幾子端正,讓方又山坐上,又親自泡了一壺茶,斟了一杯給他喝。自己端坐桌子橫頭,不作聲,細細地聽他說,他說完,才笑道:「這的確是好新聞,在這裏可以看到許多新聞的內幕,謝謝。」 方又山笑著站了起來,拱手道:「新聞說完,我要告辭了,你也有事,我也有事,下回再談吧。」 楊止波也不留他,自讓他走了。 這裏過了一個多月,是五月初頭,在北京懼寒的人還有穿薄棉的。至於尋常穿的,都是袍子夾馬褂了。這日清早到邢家去,卻見王豪仁和殷憂世坐在桌子橫頭,兩個人細談。邢筆峰就到裏面打電話去了。楊止波一進門,徐度德在他位子上,就跳了起來道:「你可曉得,北京外交團提出嚴重抗議,要共管我國鐵路了。」 楊止波笑道:「你不要拿大話嚇人。」 自己把帽子掛在牆上,過來向王豪仁談話。王豪仁道:「這倒是真的,不過要看我們外交怎樣辦了。」 楊止波吃了一驚道:「真個有這事嗎?鐵路上發生了什麼問題?」 王豪仁道:「你還不知道發生這一件事嗎?請你看這份電報吧!」 說著,向桌上一指。楊止波聽了就把邢筆峰電報的手抄本,看上一遍。 五日晚津浦車開至臨城附近,路斷,車不能行,突來土匪有千余人,開槍包圍,逐架擄去乘客二百余人,內有外僑約三十余人。離路約五十里,有山名抱犢崮,須匍匐登山,最高處,約一千八百公尺。山頂,頗平坦,古有人抱牛之子登山,故此地逐名抱犢崮。山為一匪首孫美瑤佔領,彼為張敬堯舊部(按張曾為湘督,窮凶極惡)。後在蘇魯邊境為匪多年。此次擄及外人,意在威脅當地軍官,使不敢猛剿。孫所部土匪,有兩千餘人。孫因此想改編為正式軍隊,彼自身為師長或為混成旅長。外交團得警報,共推葡公使符禮德送達牒文於中國。牒文另詳。 楊止波將電報看過了,把書一推,連在桌上敲了幾下道:「這的確是一件奇聞,想升官發財,卻劫擄外國人當人質。這也實在是摸透了官老爺的弱點了。看他們怎麼辦呢?」 王豪仁道:「邢先生打電話去了,看他回來怎樣說。」 邢筆峰把電話打完,出來了。他穿了一件灰呢夾袍,手裏拿著一支鉛筆、一疊紙張,他把鉛筆打著紙,這樣一步一步地進來。看見了楊止波,自己向沙發上一坐道:「楊老弟,你看這事怎辦?政府不答應匪首的要求吧,匪首非將外人完全殺掉不可。若要答應匪首的要求,那中華民國只有威信掃地,那外交簡直不能辦了。」 楊止波在他對面沙發上坐了,問道:「這匪首的要求怎麼樣?」 邢筆峰把那張紙看了一看,把紙向楊止波一移,就道:「他要給他一個師長銜呀,他的部下改編為一師,他的部下欠餉很久,至少要發半年。你瞧,這樣一舉,就當師長,那簡直不成話呢。」 楊止波道:「這的確是不好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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