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記者外傳 | 上頁 下頁 |
| 一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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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家墅道:「這是什麼事,還可以亂來?」 黃天河道:「當然不會亂來。可是他們說要索薪,索薪不得,這就大罷工。索薪是怎樣地索法?」 袁家墅道:「先上呈文,呈文上說,現在簡直活不了,請總長髮薪。若是上了呈文,總長還是給一個不理,那就上呈子的人實行大罷工。」 黃天河擦了一根火柴點了一根煙,自己半躺在沙發椅上,在那裏想心事。想了一會兒,自己便取出了嘴角上的煙,放在椅子邊上撣灰,笑道:「這罷工,不是好玩的事呵!」 袁家墅大聲道:「秘書,誰說是好玩的事。所以我今天晚上,特意來看秘書。因為秘書同我們總長很要好,總能設一個法子。」 黃天河道:「這索薪的呈文,你見著了嗎?」 袁家墅道:「論到呈文,是兄弟想了一條小計策擱下來的。當他們運動簽名的時候,我也簽上了名。可是我暗下對他們說,聽說是總長約在今天晚上,為國家大計要開一個會。那個時候,我設法到這裏邊上來,趁著總長有空,我就把呈文給他看,總長一看到呈文有這些簽名,他總要安頓一下吧。可是也許他不睬,那也好辦,我們拿呈文繼續簽名,來它一個總罷工。所以我主張呈文現在且不簽名,放在我這裏。我想,不要鬧大也罷,能給我們一個月薪水,這就很好了。他們聽了我的話,一點兒不疑心,說聲好就把呈文放在我手邊了。」 黃天河道:「呈文既在你手邊,可以給我看一下嗎?我決計退還你。」 袁家墅就笑著道:「我既然來找先生,對先生自然相信得過。呈文現帶身邊,就請先生看過。」 他說著,就在衣袋裏一掏,掏出了一張白紙。再把白紙打開,就是一紙呈文了,把白紙放在一邊,就把呈文兩手捧著交與了黃天河。黃天河連忙把紙煙丟了,把兩手接過來一看,先看呈文,然後看後面簽的名。看完了,把呈文一折放在大腿上,拍了兩下,問道:「閣下當然不止送一條新聞給我,此外閣下,想如何辦理?」 袁家墅道:「呈文在我手上,從今天上午起,他們到處運動人簽名,這個工作,已經被我攔住了。自然我是想這事不要鬧大的好。要不是我想這條小計,我敢說,今天繼續簽名,恐怕已經過了一百個人了。我這樣做,這事總不算錯的吧?至於請黃先生去說一下,我想總是暗下了結為妙。至於這紙呈文……」 把話沒有說完,他自己先笑了一笑。 黃天河看見,連忙對他道:「這紙呈文,閣下是負保管的責任的,我只要把大意念念,簽名的人數,我也須過一下數目的。看完了,這呈文自然交給了閣下保管。」 說著,就把呈文交還了袁家墅。他接過呈文,依然把白紙包好,向口袋裏一揣,笑道:「這是不得已,我想秘書是已經知道。」 黃天河道:「當然我知道。」 袁家墅道:「門口停了許多汽車與馬車,裏面好像有一輛汽車是我們總長坐的,現在來了嗎?」 黃天河道:「來是來了,閣下還打算見他一見嗎?」 袁家墅笑道:「我若見他一面,保管這事情說僵。凡事都請黃秘書幫忙。你看我當在什麼地方先等一等?然後黃秘書找一個空,將呈文的大意給他說一說。我想他總會給你一個答覆。」 黃天河想了一想,抽了一支煙,半躺在沙發上,想得主意了,因道:「閣下在這兒,當然有許多不便,有好些人在這裏進進出出,假如有認得閣下的,那總不大好。這裏出胡同,就是《北斗報》,你在報社裏暫等一些時候,我代你們交代了問題,一會兒也回去。等我回去之後,那時總有一個辦法吧。我報社裏,有三四位編輯,你和他們談談也好。不過,你最好不要談起你部裏罷工問題。」 袁家墅站起身來,向黃天河告辭,一面道:「敬遵台命,回頭見。」 黃天河送了他到大門外,所幸尚無熟人,一人便回來了。 黃天河一面向裏走,一面想,這件事老高是玩不得的。保定方面,正要辦他大選,他這裏若罷了工,那就糟了。黃天河穿過遊廊,走進一個院子。這裏五間屋子,燈火通明。它有個玻璃門,門在廊子正中。推開門進去,這裏兩間屋子是通間,頂上所畫,是故宮天花板上的圖畫。正中一間屋,擺了沙發椅子與檀木桌子,一張大圓桌的四周擺著軟椅。這裏共坐十一個人,七個人賭撲克,四周四個清吟小班的姑娘坐著相陪。四圍嵌螺鈿的茶几上面擺著茶煙,以及供給點心的細瓷碟子。再外面靠了牆,有檀木條桌、檀木茶几,上面都擺了各種鮮花。這是他們俱樂部的一小角。 黃天河進來,慢慢向撲克賭場一站,他先不作聲,向各方面一看。他看他身邊這位賭客,面前所擺的骨頭刻的溜圓子碼就有一大堆。這樣猜起來,大概是贏得不少。這位賭客是誰呢?便是他所要談話的高總長了。黃天河對他道:「總長,你贏了吧?」 高總長一張長圓的臉,有一點兒鬍子,一雙眼睛倒是很靈活。他穿件古銅色綢面子的駝絨袍,聽見黃秘書說他贏了,他就嘻嘻地一笑道:「贏了一點兒,但是還早呢。」 黃天河道:「若是贏了的話,請你暫歇一下,我這裏有話奉告。」 高總長回過頭對他望了一望道:「是有話嗎?」 黃天河道:「當然是有話。」 高總長對旁邊小姑娘伸手,招了兩招,說道:「老六,你同我來幾把,可是別亂換牌。」 說著,就把撲克牌一丟,就同黃天河走了過去。 黃天河還不肯在外間屋子裏講話,便到房裏來,看看還沒有人,這就請高總長坐下。原來這是一間休息室,屋子裏有銅床,有沙發椅子,有玻璃桌面的桌子,還有穿衣櫥。黃天河道:「這裏很好,我們可以說幾句話。」 高總長就同黃天河坐在兩對沙發上。黃天河道:「貴部同人鬧欠薪問題,你聽見說嗎?」 高總長道:「是有這樣一說。外面都知道了嗎?」 黃天河把沙發椅子靠拍了兩拍,道:「這倒是沒有,但是過久了,事情總會外露的。」 高總長將身體移了一移,這似乎靠近一點兒了,問道:「你聽誰說的我們那裏同人鬧薪水?」 黃天河道:「當然是你部裏人說的。這個人和我也是朋友,他說,部裏鬧薪水問題,預備上呈文交給總長,要總長對這事慢慢地推敲,他們就來個總罷工。」 高總長道:「罷工,諒他們不敢!」 黃天河道:「你休說這個話呀!他們拼了這事情不要,你到事情發生了,那時再來補救,這事情就遲了吧?」 高總長默然了一會兒,因道:「你這個朋友,他告訴你這話,他有什麼意見嗎?」 黃天河心想,這有點兒頭緒了,我就說著試試看吧,於是把袁家墅看到他們弄呈子簽名索薪的事,細細地說給高總長聽。高總長道:「是的,有一個袁科長,對我們的劉秘書這樣說過一遍。劉秘書說,不要理他,這罷工的事根本不會實現。我聽了也就算了。至於袁科長雖是我的部下,我對此公也還不認識呢。照黃秘書說,他對我還是好意呀!」 黃天河道:「這袁家墅現時在報館裏等我的回信。總長,就等你一句話啦。」 高總長又想了一會兒,他道:「這呈文給我看一看,我再做定奪。」 黃天河道:「你不瞧也罷,反正上面都是可憐的話,你做總長的人,想也想得出來。我跟你說,罷工這件事總不能外傳。你今天贏了錢,大概有個四五萬,旁的地方再添一點兒,這就可以對付吧。」 高總長笑道:「你說得這樣容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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