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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回 聚賭走卑儒發薪救苦 劫車攔旅客升盜為官

  江守一走到科內,也沒有笑容,就不作聲,自回到自己位上。袁家墅在那邊坐著,看到他這副面容,笑道:「江老弟,你會到劉秘書嗎?」

  江守一道:「會到的,他正在十分地忙,這事自然是提到的,但是沒有細說。」

  袁家墅把筆慢慢地筒起,公事紙放到一邊,他偷眼看江守一,面上自有不快的顏色。他心裏已經猜著了,劉秘書對這事頗不以為然,笑道:「忙還有比這鬧到要罷工的忙嗎?劉秘書一定說,這件事讓他們鬧吧!他對此自有辦法。」

  江守一道:「那倒不是。他說,過兩天再說,袁科長收到這項呈文,也望你好好地擺上兩天。我本來進門就要告訴你的。但是……」

  袁家墅笑道:「這很不合我的口胃吧。那沒有關係,過兩天就過兩天!」

  他說了,還總是笑。江守一見他並不生氣就,也算了。

  袁家墅到了下午下衙門,把這呈文,用好紙將它包著,揣在袋裏,一個人也不讓瞧見。自己出得部來,慢慢地走,慢慢地想主意。到了公寓裏,對門方又山正在屋裏,於是喊道:「方先生,我問你討點兒茶葉。這兩天真是分文都無。」

  方又山正躺在床上,把書一丟,連忙起來道:「有,很好的龍井。」

  說著,就把茶葉瓶子拿起,倒了一大把。袁家墅立刻將手捧著,問道:「你有事沒有事,若是沒有事,我來找你談談。」

  方又山道:「今天沒有事,過來談談,我很歡迎。」

  袁家墅道:「好!我就來。」

  於是回到自己屋內,把各事料理料理,茶葉放在空壺裏,叫茶房泡了一壺來,自己端著茶壺,就往方又山屋裏走。方又山將椅子拖開,笑道:「請坐。」

  方又山笑道:「我看閣下好像很閑。」

  袁家墅把一杯茶喝了,又倒上第二杯,這才兩手一籠,笑道:「本來很閑。不過我有一件事,問問閣下,就是有一家《北斗報》,它的社長黃天河,是我們國務院的秘書,論起才學那是很好的。我有兩篇文章,想在《北斗報》上登一下。你是新聞界的一分子,關於他的行動,想必比我們要靈些,我想找他一下,什麼時候,他在報館裏呢?」

  方又山笑道:「我是一個跑小新聞的,新聞界的人,我認得不多。不過你說到黃天河,我倒是略知一二。」

  袁家墅將椅子拖近了一步,笑道:「那很好,閣下就說一說他的歷史吧?」

  方又山把面前那茶杯移了一移,笑道:「你口渴,你先喝吧,我這裏沏的有。」

  袁家墅道:「這是小事,你就說吧。」

  方又山便笑道:「他不僅是國務院秘書,也還是中國銀行秘書啦。此外他和梨園行的頭兒也有來往,一個月可有千把元的收入,照說是很闊的,自從這《北斗報》開辦以後,當然收入又要好一點兒。可是他還不夠,因之,那個俱樂部裏的賭局也時常有他的腳跡,每晚少不了來個八圈吧?」

  袁家墅笑道:「黃社長在那裏打牌,你也曉得,可見得這不算得什麼秘密了。」

  方又山道:「黃先生有兩房家眷,一房就住在無量大人胡同。這一塊,也是歌舞之地。論起黃先生學問,那是很好的。尤其是詩,幾個詩詞大家都贊此公不錯。學問既是不錯,就紅粉消愁之地,不免在裏面走走吧。」

  袁家墅道:「你老兄說得不錯,還有吧?」

  說著,他把壺又拿起來,可是壺裏沒有茶了。方又山又把自己面前杯子移了一移,笑道:「你喝這個吧。」

  袁家墅把壺杯放下,笑道:「說吧,不要管這些了。」

  方又山想了一想,說道:「我說什麼呢?亂七八糟,我說了好些了。」

  袁家墅道:「說他的歷史呀!」

  方又山道:「對他的歷史,我知道不多,就以這不多的來說吧。他是福建人,但是普通話也能說。他是北京大學未改之前,還算京師大學畢業的,資格很老了。他的舊詩,固然是好,就是詩詞歌賦也無一項不精。而且外國文,也很不錯。很有一點兒聰明,憑了這點,就嫖賭吃喝什麼都來。在朋友方面,也就什麼人都有。有個日本人,是《順天時報》的記者,中國話說得頂好,幾乎日日通電話。你要找他,晚上十一二點鐘就准在社裏!」

  袁家墅一面喝茶,一面聽話,聽到這裏,就道:「他們過夜生活,當然無所謂早晚,可是我們就覺得太晚了。」

  方又山道:「你要提前找他,就到那個俱樂部去找他吧,他總在那裏。可是太早了,也不行,最好晚上九點鐘打過,十點鐘附近,那總在那裏了。」

  袁家墅道:「准在那裏嗎?」

  方又山笑道:「那可不能保險,不過他入晚以後,沒有要緊的事,大概總在那裏吧。」

  袁家墅這就站起來,同方又山作了個揖道:「謝謝了。我還有一點兒小事,要找他商量,大概不久以後,我就會告訴你。」

  方又山也站起來,笑道:「這算什麼,我也不打聽你找黃天河幹什麼事。」

  袁家墅連聲謝謝,這就回到他房內了。

  袁家墅到了晚上九點鐘,就來到後孫公園。一所大紅門,門口亮著電燈。汽車、馬車來了好多,都停在大門口外。袁家墅知道這是俱樂部,就昂然直入,走到門房門邊,就道:「這裏國務院有個黃天河秘書,你說我找他,有一點兒要緊的事,要面同他談談。我這裏有名片。」

  說著,就在身上掏出一張名片。那門房看到那上面印的是科長,想必有事,答應了是。這袁家墅給了門房一張名片,他也不和門房再交代什麼,就走向客廳裏去。

  當時袁家墅走到這個客廳,裏面擺設沙發椅、檀木桌,都很是整齊,自己隨便挑了一把椅子坐了,這裏的人忙著倒茶敬煙。這不一會兒,就見一個人來了,穿著湖縐棉袍,臉孔非常清麗。不過他很矮小,後面跟著一個人,他簡直只有這個人肩膀長。他進了客廳,便道:「這位是袁科長,兄弟就是黃天河。」

  袁家墅便和黃天河握了一握手,便道:「我們是久仰得很了。」

  黃天河道:「不客氣,請坐。」

  他們兩人分坐在沙發上,沙發前有玻璃茶几,上面擺著茶杯、煙聽。黃天河道:「閣下此來,有什麼事賜教嗎?」

  袁家墅便對外面,望了一望,笑道:「我今天特意送一條新聞與閣下,我想總會要吧?」

  黃天河道:「那好哇,有什麼新聞呢。」

  袁家墅道:「當然呵,我們幾句話,就離不開本行。就是內務部索薪不得,一些小職員,就打算總罷工。」

  黃天河道:「這話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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