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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第二十七回 破國尚迎親人空巷看 還家來視疾語比花圓

  王豪仁走出廟宇,又過了一截胡同,看看前後沒有人,就哈哈大笑道:「何掌櫃!你怎麼不作聲?」

  何掌櫃道:「我為什麼還作聲,我就是不作聲,他已很疑心了。我們吃這行飯的人,自以為夠精明的了。沒想到康總長已經是個入閣的人,他倒會弄這麼一個花樣,以後看書,真應該仔細,別給假貨迷糊了。」

  王豪仁道:「今天總算沒有白跑吧?」

  王豪仁和何掌櫃分手後,就到北山會館楊止波家中去了。

  王豪仁走到院子裏,就哈哈一笑。楊止波正在屋子裏看書,抬起頭來,就說請進請進。王豪仁笑著進了房,把帽子一摘,掛在壁上,笑道:「你老弟托我看的書,我已經看過了。你猜怎麼著,果然古書是假的,現在是新書呵。」

  他說到這裏,就站著帶說帶比地說完了,自己歎口氣道:「要錢總是沒有滿足的吧?有錢的,還想有錢。他這一個下臺不久的財政總長,真不知道何以會弄這一套呵!」

  楊止波笑笑,倒了一杯茶給他,請他坐下。王豪仁道:「我自己還要寫稿子啦,不喝了。你還有什麼話要問我嗎?」

  楊止波想了一想,笑道:「他的事,你打算寫稿子嗎?」

  王豪仁道:「他已是下了台的人了,通信社發這稿子,人家定要說我拿了保派的錢,那真是太冤枉了,留得將來再說吧。明天,是什麼日子,你曉得嗎?」

  楊止波道:「明天是十二月一日呀!」

  王豪仁一邊拿了帽子,一面笑道:「明天有一條不甘寂寞的新聞,你可以問問你這裏看會館的人,包你有所得呵!我走了。」

  他就跑了。

  楊止波曉得他回去,還要趕稿子,這就由他了。他說明天是一號,有條不甘寂寞的新聞。這是什麼?想著,就打開門,見長班寶真正在掃院子,便道:「寶真,明天,你在家裏嗎?」

  寶真放下了掃帚,走到楊止波房門口,便把青布棉袍子撣撣灰,笑道:「明天宣統大婚,我打算去瞧一瞧。你有什麼事要做的話,叫我妹子做就是了。」

  楊止波這明白了,明天是溥儀結婚的日子,王豪仁說,這真是不甘寂寞了,一定有很大的排場了,便笑道:「我這樣問,沒有什麼事,我也想去看看。」

  寶真笑嘻嘻地道:「你果然要去的話,最好到宮裏去看看。你認識步軍統領嗎?問他要張入門證,大概沒有問題吧?」

  楊止波笑道:「我也不認得步軍統領,明天你們在哪裏瞧,我也在那裏瞧吧。」

  寶真很歡喜道:「明天我准在東安門一帶。這一定得去,要不去,這個熱鬧,就沒有第二回啦。」

  楊止波想,不可多談、久談,長班又是大人老爺那一套了。

  楊止波一人坐在房裏,心裏在想,清廷亡國十幾年,依然安富尊榮,住在宮裏。這還不算,大批的臣子,在民國高居要津,魂夢裏還有復辟的思想。明日我去看他一看,還有多少人忠於清廷,恐怕就是這一撮子吧?一個人去,太冷淡了,必須找個人同去。自然他一轉念,就想到了孫玉秋。主意想定了,就寫了個字,把信封筒好。就將二十枚銅子付了寶真,將信也交給他,並道:「見了孫先生,一定要得她個回信。若是能來,那就更好,就同她一陣來吧。」

  寶真接了銅子和信,就連說知道,向女師大去了。

  果然不到一點鐘,孫玉秋來了。她在院子裏便笑道:「我知道,你要看溥儀大婚的話,有個七八成會去邀我。」

  說著,就走進房來。原來這時候的女子,全改了穿旗袍。孫玉秋穿著灰色假嗶嘰旗袍,身上披一條紫色圍巾。楊止波立刻站起道:「怎麼,你就知道我是要看溥儀結婚典禮?」

  孫玉秋這時把披著的圍巾脫掉了,自己坐在挨了桌子的椅子上,拿起茶杯子,將壺斟了一斟,卻是空的,笑著將茶壺茶杯放下來,便道:「你要是不知道,就像這茶壺喝幹了一樣,心不在焉了。」

  楊止波笑道:「喲!茶都喝幹了?老姑娘,拿開水來。要論到溥儀大婚,知是知道一點兒,可是全不放在心上,剛才王豪仁兄走我這裏過,提到大婚的日子,說這值得一看,我就奉請閣下了。」

  孫玉秋道:「你們說話說慣了,稱什麼人也是閣下。他去過康家了?他們家有書賣嗎?」

  楊止波笑了,他道:「書倒是有書,全是假古書呵!」

  說到此,老姑娘提壺來,對了壺,她正要走。孫玉秋道:「明天你哥哥去看熱鬧,老姑娘,你去不去呢?」

  老姑娘將開壺放在地上,用手比著道:「去呀,這宣統大婚,我們難得遇到的,」孫玉秋道:「好啦,我們一路去。」

  老姑娘也不作聲,對孫玉秋看了一看,回頭又往楊止波身上一瞧,將嘴嗤嗤了兩聲,提起水壺就這樣走了。

  楊止波站著看了她的後影,就搖了一搖頭道:「這大的小姑娘,什麼都知道,這完全是沒有教育好。」

  孫玉秋道:「那完全是你新聞記者的事呀,你看到小孩子教育不好,就應該向教育當局呼籲呼籲呀!」

  楊止波道:「呼籲什麼,她們根本沒有打算念書。」

  孫玉秋道:「這個你不談吧,談一談賣書,如何是假的。」

  楊止波笑道:「等我坐下來,喝口茶,再談吧,這事很有趣呢。」

  於是乎坐下來,喝了一杯茶,把王豪仁上康家去談起,談到出廟來止,把事談完,隨後說道:「這大概是不假的嗎!」

  孫玉秋笑道:「這個人說起來好像是位老八股,把這事戳穿,這先生真是不高明得很了。」

  說到這裏,天色已經近黑了。楊止波看看窗外,便道:「天快黑了。我們談談明天的事吧?你怎麼樣?」

  孫玉秋道:「這倒是巧,這個大婚,我是有得看了。本來明天上午有兩堂物理,恰好這先生請假,下午要到三點鐘才有課,這大概假都不用得請,這還不去嗎?」

  楊止波道:「前天下午,就抬嫁妝進神武門去的,我一時大意,沒有去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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