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記者外傳 | 上頁 下頁 |
| 一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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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久,勤務就關上了電扇。吳景濂等大家坐好,就站起來道:「這日子開風扇,真是狂熱了!有人罵我,說我不管事。其實我老早就和管理議場的人談過,要他把這個電風扇趕快撤除,不想他老沒有撤除,弄到現在,鬧出大笑話。時間尚早,我們繼續開會。」 他說完,坐下。這個舊國會,有不得一點子事的,有了事,反對吳景濂的就會抓著機會,亂擊亂敲。電風扇開動了,這本來是小事。就有兩個人,也不要求發言,站起來,就把吳大頭罵了個狗血淋頭。這裏議員發言,根本不受干涉,罵兩句吳大頭,那也不算回事。平常我們總以為國會是何等嚴肅的地方,這裏面可不能胡罵人。但事實卻相反,議員罵議長,那簡直是司空見慣了。至於有議員抬棺材到議院去鬧,那是後事了。因此這個會,除了議員罵人而外,沒有什麼結果,一打六點鐘就散會了。 走出眾議院,殷、楊兩個人又到邢筆峰家去了一次。到七點鐘,楊止波才到家裏,想著在眾議院的事,總覺得好笑。可是就在這幾天裏,議員文兆微辦的那份報出版了。在出版的前一天晚上,在他家,吃了一頓家鄉菜。文兆微的家住在石駙馬大街口上,房子有兩進。這天,文先生就在中進敬客,這裏是他的客廳。楊止波一走進大門,吳問禪就連忙相引,進到客廳裏,吳問禪引了一個中年人和他相見,並介紹著道:「這是文兆微先生。」 楊止波一看,這個人已在四十歲以上,胖胖的臉,一雙重眉毛,還是滿臉兜腮鬍子。他穿了一件灰呢袍子,卷著袖子。看樣子,倒並不自高自傲,他接下來道:「楊先生肯幫忙,我先謝謝。請吃煙。」 說著,就托著一聽三炮臺煙,讓你自己拿。楊止波也道了一聲謝謝,拿了一支。 吳問禪並不等他點煙,又來介紹著同人了,說道:「這裏還有幾位我來介紹一下。」 說著,連忙就將楊止波往裏引。這裏有兩位客,趕快在沙發上站起來。第一個瘦瘦的,穿了一件灰布薄棉袍。他道:「這是屈子久先生,在中大讀書,打算編社會新聞。他對這報館裏的事,也不怎麼內行,這要你老哥攜帶一二。」 楊止波連忙握手,笑道:「我也不怎麼內行,什麼攜帶一二,大家幫忙呀。」 第二個穿一件綺霞緞薄棉袍,臉子雪白,只有二十多歲。吳問禪道:「這是文先生的令侄,號有詩,在報館裏帶編副刊。」 楊止波笑道:「這是一個內行了。」 文有詩笑道:「不,我這裏正要候教呢。」 他說著,就取過一盒火柴擦著一支,笑道:「楊先生抽煙,不必客氣。」 楊止波只好趕快湊過去把煙點上吸了。 這裏還有兩位同人,自己走了過來,對楊止波深深地一點頭。自己報告過了姓名,又自己說:「在這裏學習學習,帶當校對。」 原來當年北京報的老規矩,對校對先生,總有一點兒瞧不起,不像現在,一視同仁。楊止波為此,就對吳問禪道:「何地無才。比如兄弟,就在《警世報》裏,當過總校對。當然,兄弟也是一個不成材料的東西,但是經各位提攜,好壞也成了個編輯。你別小看這些校對,難道沒有當經理的,埋沒在裏面了?就算沒有,我們對人客氣點兒,這反正不壞。」 那個時候,雖然鼓吹平等,但實際去平等還早呢!楊止波的見解,固不見得高明,可是在當時,卻也十分難得。吳問禪受了他的影響,就對校對比較客氣,這回吃家鄉菜,也把兩人邀請了。因此這兩人看見楊止波到來,不等介紹,就過來見禮了。 楊止波便對兩位校對笑道:「我們當編輯,有時要寫別字的,還請二位看見,隨時改正。」 校對道:「先生客氣。」 楊止波道:「這絕不是客氣話,錯誤總是難免的。尤其是我,常常有筆誤呢。問禪兄,我這話對不對?」 吳問禪站在一邊,只好哈哈一笑。文兆微笑道:「大家請坐吧。今天邀吃家鄉菜,無非是請大家來談談而已。」 於是各人落座,楊止波就和文兆微並排坐在一張沙發上,大家閒談起來。大致文先生是這樣說:「他們這報,名為《鏡報》。他們辦報,沒有背景,就是議院有不好的地方,也儘管指責。他和佩孚有點兒關係,但只要說得有道理,說兩句也不妨。」 他這樣說,那意思可就明白了。 楊止波仔細一想,這《鏡報》除去編副刊的不算,編正張的只有三個人,而且其中還有一個外行,實際只有兩個人。一張報兩個人編,在當年的情況下原也可以編好。不過這要通盤合作,這張報才辦得好。像《鏡報》湊湊人數,這是難得辦好的。這裏靠南的三間屋子,就是編輯部。至於其他部分,發行部叫這裏的勤務辦,廣告部根本沒有,印刷部請印刷所代辦,總而言之一句話,他是辦一張報,好擺一個樣子罷了。辦報既是擺個樣子,在印刷方面,就只印三百多份報,也不為少了。這樣辦,這張報有什麼前途?好在當時對吳問禪談過,至多幫忙一個月就隨它去吧。 因此,次日依然上工,而且九點鐘以前准到,把報編完,至遲一點鐘,這就回家。這裏議院弄什麼風潮,根本也不去過問。這日到報館早一點兒,就閑在西單牌樓散步。他正在街心上走,看到孫玉秋提了一大包紙往回走,便喊聲:「玉秋,我們同路走吧。」 孫玉秋走了過來,笑道:「你又忙起來了,可是你們辦的一張報,我還一張也沒有瞧見哩。」 楊止波道:「這就不瞧也罷。你知道我是好強的人。我自己編的這一張報,至少要社會上知道有這個報,那心血還不算白費。但是在,《鏡報》當編輯,就不能談這點,這也不是《鏡報》一家,凡是議員辦報,都只銷幾百份銷路。就是一個尊為議長的人,他辦了一個公民公報,銷數也至多是一千份,而且多半是贈閱的。你想,這還談個什麼呢?」 孫玉秋一邊走路,一邊談話,笑道:「你看,你這一肚子牢騷!我看報上,有一件事似乎還沒有提到,就是康為重辭職,他的後事如何?」 楊止波道:「財政總長辭職,蒙准辭了,現任是羅文幹,這人也是有名的學者。至於保派那些打架分子,罰他們坐上兩三個月牢,不就完了?這康為重只做了兩個月的財政總長,就挨了一頓打,的確不值。」 孫玉秋笑道:「康先生又要賣書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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