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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通信新刊一人傳妙手 老拳亂舞十臂結圍城 楊止波去接電話,是孫玉秋打來的。她笑著說:「我這學期算完了,考試已經結束,明天正午,有工夫沒有?我想去坐一會兒。」 楊止波道:「你要肯來的話,我就是沒有工夫,也都等著你一同吃午飯。」 孫玉秋道:「若是那樣,我就過一天去吧?」 楊止波道:「來吧,我還有很多事,等你來商量呀!」 孫玉秋在那邊電話裏一笑,就掛上了電話。楊止波料定她是必來的,次日上午,就回通信社裏來等著,可是過了十二點半鐘,她還沒有來,這才斷定了她不來。心想,這是什麼意思?我又沒有叫她來,她自己要來。等著她來了吃午飯,她又不來了。 自己等著人沒有來,就打算叫兩碗面,吃了完事,正要叫人去叫面,卻聽到皮鞋響,是孫玉秋來了。她穿件柳條褂子、一條舊藍色裙子,臉上紅紅的,也沒有笑容,來到房裏道:「你還沒吃飯吧?」 楊止波起來讓座,自己坐在床上,因道:「我等你吃飯啦。」 孫玉秋歎了一口氣道:「你的情意,真個不錯。我猜你沒吃飯,還等著我。我特地喊了一輛車子,奔向你這兒來。好多人留我吃午飯,我都道謝了。尤其江家兩個女兒就拉著我的手不放。我說真有事,才把我放了。」 楊止波道:「什麼?你到會館裏了?那你算回了家了。」 孫玉秋道:「不要忙,待我來從頭說起吧!我父親與我還有點兒父女之情,他曾到學校看我好幾次,所幸我都在學校裏。」 楊止波笑道:「那很好,沒有到我這地方來。」 孫玉秋也為之一笑,就道:「你以為我們的事,他始終是絲毫不知道嗎?我看不然,我父親在我面前問過你好幾次,倒是態度很好。」 楊止波笑道:「問過我好幾次了,你怎樣答覆呢?」 孫玉秋將手在桌上摸摸,笑道:「你猜我怎樣答覆?」 楊止波起身,要來倒茶。孫玉秋笑道:「我自己倒茶自己喝吧,你猜我怎樣答覆?」 楊止波只好重新坐到床上,笑道:「我猜,你就承認了。」 孫玉秋把手提起茶壺,斟了一杯,笑著看看茶,把杯子舉著喝了。楊止波笑道:「你怎麼啦?」 孫玉秋將杯子拿著,還是對杯子發笑。楊止波道:「說呀!」 孫玉秋這才將杯子放下,笑道:「承認什麼呀!還早得很啦,我只是同我父親說,經王豪仁先生的手,拿過幾回錢,這楊先生為人很好。」 楊止波道:「你撒的謊就不圓。」 孫玉秋笑道:「可不是嗎?我父親就問我,每月用度,這也不少吧,都是楊先生出嗎?我怎麼答覆,只好含糊了事罷了。」 楊止波笑了一笑道:「這你已經是承認了。不過,你剛才說承認還早,這句話,我不明白。」 孫玉秋笑道:「那我說錯了,我是說那個時候還早。」 楊止波道:「我還是不明白呀。」 孫玉秋鼓了嘴道:「你真不明白嗎?我就說了吧,大學預科二年,現在還僅僅過了一年,還有本科……」 楊止波笑道:「我明白了。你說要等你大學畢業才結婚,日子太久遠了呵!」 孫玉秋道:「不談這個了,我還談到皖中會館裏去吧!我父親常說,家裏母親想念我,叫我回去看看。今天早上,又到我校裏去了,又說母親念我。當然我七八歲就跟我媽,母女之情總是有的,就跟了我父親回去了。一進門看見我媽端條小凳子坐著,在北屋裏正中,放下了盆,洗幾件衣服。我鞠了一個躬,叫了一聲媽。可是我媽依然生我的氣,她說,喲!李小姐來了,我這裏不能招待。我當時就氣得不得了,但是我還忍住,便說,媽不要生氣,等我慢慢地說來你聽。她站起來,將兩隻濕手在衣服下面揩著,看那樣子,好像要打人。她說,這裏沒有人是你的母親,你的媽在家鄉,不要在這裏亂叫。你走不走?你若是不走,我這裏就不客氣了。你說,我還等什麼!不過父親還好,我見他站在門口,就說,爸爸,我走了。於是我就出來了。」 楊止波道:「這也好,你就不會念你的家了!但是這並沒有好久的時候,你還到什麼地方去了?」 孫玉秋道:「會館裏許多鄰居,待我都很好,就拉著我這家坐坐,那家坐坐,所以來晚了。」 楊止波道:「這餐飯,真等久了,我們出去吧!」 孫玉秋道:「叫到家裏來吃吧,我們有話談,在家裏不好嗎?」 楊止波道:「那也好。」 於是起來,伏在桌子上開了一張菜單,告訴用人拿到飯館裏去,告訴快一點兒送來。楊止波坐在小方幾子上,這方幾子就在寫字桌的橫頭,向孫玉秋道:「我還有一件事,得請教呀,那小紅的事,怎麼樣了呢?」 孫玉秋因兩手閑著,在他桌上抽出一張格子紙,拿了筆寫字好玩。楊止波這樣一問,她將筆放下,笑道:「這還要問嗎?學生會去了一封信給黃二混,把小紅的事都說了,問姓黃的是你願意打官司呢,還願意和平了結?黃二混先是不肯和平了結,可是女師大也不敢去。後來學生會派了兩個代表去見黃二混。經兩個代表一說,他也不賴了,我們給了三十元錢,算撫養小紅一番,他也拿出了她一張從師紙,當面塗消。這一件事,早已經完了。」 楊止波道:「這樣不平的事,天下太多,可惜打抱不平的人太少了呵。女孩子現在怎麼樣了?」 孫玉秋道:「很好呀!日裏在學生會做點兒雜事,晚上進夜學校讀書。你還有什麼話要問的沒有?」 楊止波道:「有呀!不過我們沒有吃中飯,餓得可以,等會吃了午飯再談吧!」 孫玉秋又伏在桌子上寫起字來。楊止波站起,看著她寫字,兩手挽在身後,將頭俯著細看。孫玉秋把筆一丟,笑道:「我因怕你累了,所以不說話,把紙瞎塗一番。你索性站起來看,有什麼好看呢?我這字見不得人。」 楊止波笑道:「你的字,也還看得。你寫吧。我暫時休息一下。」 他說畢,當真在床上橫睡下去,也不作聲。躺到十分鐘時候,忽然孫玉秋說話了,她道:「我來問你,新任財長康為重這個人,你覺得怎麼樣?」 楊止波依然躺在床上,說道:「你也知道康為重這個人嗎?他原是司法界有名的人,你何以問他?」 孫玉秋道:「我有一個朋友,她很喜歡字,也很喜歡中國古代的書。她聽說,康為重在日本留學多年,看到在中國尋不到的書,日本倒是有,他就花了很多錢,買了很多中國古書回來。在未做財政總長以前,聽說他願意賣掉兩部書。我這朋友就很想買,正要問價錢,有人說,那是假書,那朋友就縮手不幹了。現在既是幹財政總長,當然此話不談。因為你是新聞界裏人,什麼事都曉得,一時想起就順便問問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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