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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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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進了車站,看看這裏雖沒有軍警排隊,卻是一個一個警察排立,一直到車站出口。再走一截路,這裏前往月臺,就站滿了軍警、步軍統領的兵、衛戍司令部的兵、軍警聯合處的兵、憲兵,大概有四百個人一隊。此外就是警察在各處站著,這就站得很長。最妙的是商會,他們出面來送徐世昌的人,也有五六十個,一律穿著長衫馬褂,拿著兩面豎寫的旗幟,上寫著恭送徐大總統。這裏往日的車站,覺得嘈雜得很,今天可是不然,只是四面軍警排立向火車對著,沒有一點兒聲音。 佟致中在前面走,而且裝得笑嘻嘻的,當然楊止波在後跟著,也是大步行走。這裏警察看他兩個人,好像行所無事,前面沒有人留攔,在後也沒有人留攔,兩個一直跑上月臺了。楊止波心想,進來居然進來了,但上什麼地方站立,等候著徐世昌呢?要想向佟致中問兩句話,卻又不好問,因為許多人,都對二人望著。剛在這時,警笛狂吹,那是說徐世昌到了。佟致中他還是不急,向那商人集合的地方走,就向旁邊一站。楊止波也就趕快地走向前去,即刻站定。在這裏的商會人士,他們竟自不問。 大家都肅靜著,這裏兵士叫立正,徐世昌就進了月臺了。他穿著藍春綢長衫,外面加著一件團花馬褂。今天倒戴了一頂呢帽,可是他進來之後將呢帽拿在手上,只是向兵士揮著答禮,他後面跟著一大群人,有穿軍服的,有穿長衫馬褂的,有穿西服的,大家都恭送一番。徐世昌上了火車,隨來恭送的人也有幾個上了車,其餘都在火車旁邊站著。這楊止波心裏就想,這一下子,徐世昌該說幾句話答謝大家的恭送了吧。這商會隊伍,站得太遠,恐怕一句也是聽不著。 這時幾個穿得衣服整齊的人,就下了車,這裏面倒有幾個閣員。最後有兩個穿軍服的,大概就是軍警長官吧。就在這個時候,這車窗戶開了,徐世昌露出半身,向車下點頭。至於他說什麼話,路隔得遠的,固然聽不到,就是路隔得近的,也聽不清楚,因為他說的話非常輕。楊止波扯扯佟致中的衣襟。佟致中會意,就和楊止波向火車旁移去。但是只聽汽笛一聲嗚嗚長叫,這火車就開始滾動。不到兩分鐘徐世昌這個總統,也就隨了這節火車沉諸大海了。 這火車站許多恭送的人,開始往回頭路上走。自然先由軍士們走,其餘三三五五,各人就著各人的伴,一路談笑走出了東車站。楊止波走著,拉了佟致中一把,笑道:「自然不搶你的生意呵,各人取得的新聞,各人去發表。不過我有一點兒想問問老哥你,不是問現在的,而是問以往的。」 佟致中笑道:「我知道老哥你為人很中正,你說問以往的,除非我不知道的,其餘我總可以說。」 楊止波道:「徐世昌、段祺瑞府院兩方有摩擦,這是過去了的事情,我不問它。直奉兩軍攻打皖軍,這時候也有摩擦嗎?」 佟致中和他慢步走著,這就到了門口。從前在往北靠城牆走,這裏有個郵政局,是道便門。兩個人要談話,這地方很方便。他走到此地,便道:「當然有摩擦,不過不很明顯就是了。」 楊止波想了一想,因道:「這裏徐世昌是一個文人,他做大總統,就靠玩弄幾個軍閥。現在奉直軍才變了臉,奉軍才失敗,他就如此下臺,那不太快嗎?」 佟致中道:「直軍早已預備好了的,奉軍失敗,他們就起來大幹。」 楊止波笑道:「那麼,曹錕做大總統,吳佩孚做直魯豫巡閱使?」 佟致中道:「大概是這樣吧?但是目前他們不這樣幹,這裏要請黎元洪回來做這一陣子。我不但是過去的消息告訴了你,就是將來我也告訴你了。」 楊止波道:「謝謝你了,不過這一些消息,也各人都猜想得到的呵!」 這時二人到了東車站外邊,楊止波又道一聲謝謝,然後分別回通信社了。 楊止波一進社門,徐度德就在裏面望見了,拍著手道:「好快好快,就回來了。我奉了邢先生之命,在此候駕多時了。我們走吧。」 說這話時,就迎到寫字間門邊。楊止波走進院子,就對徐度德道:「去,我是當然要去的。可是我回家來,要洗上一把臉。同時,我還有點兒未了事宜。」 殷憂世也擠了出來,笑道:「邢先生在家裏等你。徐世昌走了,邢先生說這真是有勞你。還有徐世昌這一走,這未來的局面怎麼維持呢?」 楊止波道:「這事明擺著的,舊國會來,黎元洪複任呀!」 殷憂世笑道:「這和我的猜法一樣!」 楊止波雖看到兩個人站在寫字間門口,要他到邢家去,但是依然往前走。到了屋裏,孫玉秋正在屋裏桌上寫字,看到楊止波來了,就把紙揉成一團,向著楊止波微笑。 楊止波站著,望了她手裏揉成團的字紙,笑道:「我看看要什麼緊?」 孫玉秋站起來,笑道:「今天,前門是一首好七律的詩題,我就在帶等你,帶著作七律。誰知我只作了兩句,後來你就來了。」 楊止波還要看她塗了的詩時,外面哈哈大笑,聽到孫一得道:「好了好了,我們的趙雲深入重圍,奏凱而回了。」 楊止波用洗臉手巾,亂擦了一把臉,笑著到寫字間裏來。孫一得就連忙比齊了袖子,連作好幾個揖,笑道:「我公偏勞不小,今天第一條,要看我公怎樣入情入理編了。」 楊止波還沒有答話,外面院子裏有人插言道:「我們這一得老哥,只說好話,可沒有見他請過一次客,今天是非請客不可了。」 大家向外一望,原來邢筆峰也來了。他們社裏到邢家最近,走起來不要五分鐘就到了。楊止波回來,徐度德悄悄向邢家通了一個電話,所以邢筆峰就到了。都在寫字間裏坐定,楊止波就把東車站的情形,說了一個詳詳細細。最後他站在屋子中間,向著大家,就道:「今天,沒有一家掛五色旗子的,也沒有哪一家知道是徐世昌下臺的,要不是幾個軍事機關,一家來個四五百人歡送,那就是他老頭子一人溜出北京了。當新國會選舉了他做大總統的時候,當時還下令全國掛旗一天,可是今日出京,一面旗子也不掛,真有點黯然失色呵!」 當時,邢筆峰靠了桌子坐著,兩個手指夾了半截雪茄,這就把雪茄一指道:「足下批評,甚為恰當,我把你這話,用電報打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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