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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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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止波這才知道,這學校裏不但不要學費,學校還要供給伙食。說道:「這學校能成立起來,真是不易。」 鬱大慈道:「這裏不但住膳由學校裏供給,就是公開的娛樂也是學校裏花錢,西園先生不望別的,就是希望這學校裏出一點兒話劇人才。」 楊止波站著笑道:「那這裏已經很有人才了。你們人藝學校每次在新民大戲院演戲,就很得各方好評。像這位錢小綠女士,我是早已聞名的了。」 錢小綠把那講義夾子還是不住地打,把身子一扭,臉上帶有笑容道:「是嗎?先生不要拿話騙我。」 楊止波道:「這話是真的1」錢小綠並不追究這話是真是假,對楊止波周身上下看了一看,笑問道:「先生有女朋友嗎?」 楊止波被這一問,覺得有點兒突然,故意裝著不解,笑道:「這何必問,無論什麼人,都有他的女朋友呀。像我住屋的房東,有位老太太,大概有五六十歲吧?對於我就很好。」 錢小綠笑道:「不是這個。我問楊先生自己,不,這話我不好說,反正……」 鬱大慈也笑了,他道:「她問你有知己的女朋友沒有?」 楊止波笑道:「這個我沒有!」 錢小綠道:「楊先生若此話是真話,那你不嫌寂寞嗎?」 楊止波想著,這更不成話,在這裏可談的話很多,為什麼老要問愛人問題,便道:「我看看你們的住宿舍吧?我想,一定是很好的吧?」 這句話,打動了鬱大慈。他身子一聳便笑道:「我們去看一看住所,好的。我們這裏住所,不敢說是很好,但是可以說住得很舒服。密斯錢,就先到你房間去一趟,好嗎?」 錢小綠笑道:「喲!要看我的房間啦,那我回房去,先收拾一下吧!」 鬱大慈道:「那就是裝假了。」 錢小綠聽了含著笑,就引著他們向宿舍走。 錢小綠就帶著鬱大慈、楊止波往自己屋裏走。繞過一個小院子,這就是住宿舍。錢小綠笑道:「這第一間,是密斯張,第二間是密斯江,第三間是密斯李,這第四間,就是我的房。呵!這就到了。」 她走過去,用手一推,屋門就開了。 他們進門來,屋裏有一張二屜小桌和三張小幾子。這都罷了,這裏卻另擺著木頭小架子床一張,床上有很厚的花布被條。楊止波道:「這是錢女士一個人的房間?」 錢小綠道:「是的,學校對女生優待,一個人一間房子。」 楊止波連說了幾聲很好。 這時,十個女生都來了,楊止波看去,都梳了辮子頭,都穿了旗袍。大概算最漂亮的,就是江花。身穿格子布旗袍,一張鵝蛋臉。她因為人多,擠著靠門站。她道:「楊先生,你看我們化裝上臺,是哪個最漂亮哩?」 楊止波心想,這西園為她們真花不少錢,這雖不能說藝術怎樣子深造,但藝術涵養總是有的。怎麼一見面,就問我這些話。旁邊有位李女士笑道:「這還用得著說嗎?自然是密斯江漂亮。」 楊止波笑道:「自然各位都漂亮。尤其化妝上,各位都有獨到之處,為一般人所不及。」 她們這裏暗下口舌爭辯,這就被楊止波兩句話遮掩過了。 楊止波笑道:「我們還看看各位的房間吧?」 那個錢小綠笑道:「慢來喲!你看看我這小桌子上,有什麼夠賞鑒的吧?」 楊止波笑道:「都賞鑒過了,當然都好。」 錢小綠走向前,把自己一張半身相片從玻璃板下拿出來把相片舉得很高,面對楊止波笑道:「這張相片如何?」 楊止波接過,看了一看,笑道:「很好嘛!」 錢小綠道:「很好,真的嗎?」 楊止波道:「當然是真的。」 錢小綠把手推了一推,笑道:「這不值什麼,就送給楊先生吧。」 這真出於楊止波意料之外,當然不能夠退回,便道:「那我真要謝謝你了。」 錢小綠道:「相片我是送了。可是楊先生要有愛人的話,她要是看見了,這張相片就不保險,還是請楊先生丟進字簍裏吧。」 楊止波道:「沒有沒有。」 鬱大慈也站在房門外,這就笑道:「有好多男學生,希望你能講幾句話才好呵!」 楊止波便道:「好的,我就走馬看花,把女生寄宿舍裏看一看再說吧。」 他說著,隨便將那相片一揣,揣在馬褂袋裏,依然跟了錢小綠走。果然每宿舍裏都有一張床、桌子和小幾子,住得很舒服的。看了一周,就到前方院子裏來。這學校的三十多個男生,全擠在院子裏。他們見楊止波同許多女生走來,就鼓起掌來了。 楊止波被女生引到課室外邊,便同各位男同學道:「演說我是不會的。而且這天氣,也相當涼,站在這裏,受涼也不好吧?我就將一點兒我的見解說說吧。我覺得西園先生是難得的一個青年人。在這日子,有人說辦學校,其實就是賺錢,像西園先生,這樣拿出大把錢來辦學校,那簡直可以說尋不到的。西園先生辦這個學校目的何在,自然是要在藝術界把話劇站立起來。所以他寄望在各同學身上是很深的,而各位同學也一定很瞭解。至於有些人披著一件藝術的外衣,做些很不好的事情,那不是一個藝術者了。」 他說到這裏,就笑了笑,又重複了一句道:「兄弟實在不會演說。」 眾人看這樣子,是有話也不肯說的,只好算了。 這時江花站在眾人的後面,就常常發著冷笑。她旁邊站著一個男生,叫于友軒,這也是這學校裏一個長得很清秀的學生。他細聲問道:「你常常發笑為什麼?」 江花道:「我叫你快快替我把半身相片洗個一打,也好送人。你總是說錢不方便。今天又讓錢小綠出了風頭了,她已把她半身相片給了人了。她不過化起妝來,那麼妖裏妖氣罷了,我們把本人比上一比,究竟誰夠得上美的條件?」 這幾句說得響了一點兒,楊止波雖站在遠一點兒的地方,有兩句話也聽見了。心想,這是舊舞臺上的壞習氣,怎麼學校裏也有,好在自己對這個地方無留戀的價值,就對鬱大慈道:「我現在工作時間到了,不能耽擱過久了。所幸路不多,過些時候,我再來。」 鬱大慈道:「那倒是真的,你的工作時間到了,我送你一送。」 楊止波就把帽子取在手上,向各人點了一點頭,自己就走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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