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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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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馮兩個人,靠住石欄杆,也是呆望。這永定河從上流奔來,穿過橋底。這裏流下來的水,並沒有多大,看起來只三四丈一股細水,在卵石沙子滿鋪的河床裏流,還不到十分之一寬。可是一看河床,足有三四華里寬,簡直看不到盡頭,要是春天水來了,那就三四里路寬,全翻成白浪,只聽到水浪翻騰,嘩啦嘩啦亂響。孫玉秋道:「你看盧溝橋的形勢,這河面多寬,怪不得報上常登這永定河的水患了。」 馮愛梅道:「可不是嗎?這永定河是千古大患。」 她兩個人伏的欄杆石上,離王小梅站立的地方不到一丈遠。儘管兩個人談話,她總不作聲。 馮愛梅便走了過去,將她的肩膀輕輕地拍了兩下,笑道:「怎麼啦,你對這水,感到了興趣嗎?」 王小梅感到了一驚,就慢慢地道:「你們陪我下河床去看看嗎?」 馮愛梅道:「這當然可以。不過河床底下,有什麼好玩兒呢?」 王小梅並不答應,拉住馮愛梅道:「馮小姐,我們今天到這裏來,眼界好寬啦。我想一個人,必定要常在外面,才知道我們住的宇宙多大,若就叫我們天天在遊藝園裏鑽,那真是眼孔太小了。」 馮愛梅不知道她為什麼發這種感慨。忽然一輛大車從橋上經過。車上坐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穿了一條毛藍布的褲子,上身穿一件織成十字交叉的襖子。梳了個毛辮子,雖是臉曬得比較黑一點兒,可是見人就嘻嘻地笑。口裏唱著一段孟姜女的歌,手裏拿一條馬鞭子,唱上兩句,將馬鞭子趕驢一下,慢慢地過了橋了。 王小梅看著,不由得口裏連連贊了幾聲好。孫玉秋也過來了,王小梅就道:「這個坐大車姑娘,多好呵!昨晚睡得好,今日起得早,這裏趕上一條毛驢過橋,口裏還唱上兩段,真好呵!我呀,昨晚睡得不好,今日起得不早,至於吃的穿的,看起來好像比人家強上好幾倍,可是眼淚向肚裏滾,這有誰人知道?」 孫玉秋聽到此話,心裏想著,這可以說上她的不自由吧?就道:「王小姐,昨晚睡得不好嗎?」 王小梅看著她,呆了一會兒,便道:「不談了。你陪我到河床裏去走一趟,可以嗎?」 孫玉秋道:「這自然可以,我們也正要看看這個橋基呵!」 王小梅道:「那很好。」 她說了這話,就緩緩地過橋,揀了一條壞了的河堤口走了下去。 她們踏了這河床,往那鵝卵石沙子地裏走。這樣走過去一里多路,回頭一看這盧溝橋,就平臥在平原上。這裏右邊有一座木頭板橋,也有盧溝橋一樣大。孫、馮正看得入神,這卻不見了王小梅,兩人就趕快一望,她卻在一汪水邊,河裏有個極大的鵝卵石,她坐在石上,望了那一汪水。她手上拿一幅手巾,在那裏不斷地往臉上擦。兩個人同喲了一聲,她怎麼在那裏哭呀!兩人趕快跑過去,打算問她是什麼事。可是她見兩個人跑來,索性放聲大哭,兩隻手捧住手帕,握著嘴唇,哭個不歇。 馮愛梅站在她身邊,問道:「王小姐,你有什麼委屈呀!」 王小梅卻只搖手,還沒有答覆。孫玉秋也站在她身邊,就道:「我猜猜吧?准是昨日受了那一番氣呵!」 王小梅聽了她說,卻是更哭得厲害。馮愛梅道:「那哭什麼?我們有理講理嘛!」 王小梅道:「我們唱戲,還有理可講嗎?我要講理,那除非不唱戲,可是那怎樣能夠?我看到這一條水,恨不得朝裏面一跳。」 說著,她依舊掉淚。孫玉秋道:「幹嗎尋死?我們緩緩地想法吧。」 馮愛梅道:「我們還到橋上玩一會兒子吧。」 她向孫玉秋眼光一轉,孫玉秋會意了,兩個人各伸二手,向王小梅脅下一夾,就夾起來向橋上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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