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記者外傳 | 上頁 下頁 |
| 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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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筆峰笑道:「你這和我得來的消息一樣,我還去打電話。」 說著,他又起身走到裏邊去打電話了。徐度德本來還想說什麼,他看見王豪仁已站起來,將報翻著看,他覺著自己說話,老王有攔下去的可能,那就不說了。 當時就留在邢家吃飯,吃了飯,王豪仁還要去辦公。所以吃了飯之後,各人去辦各人的事。不過,楊止波要跟王豪仁說幾句私話,就跟著出門,在胡同裏站著道:「仁兄,我看你那個訓練處,有點兒不妙。可是你不用著急,我們私下補貼你幾個零花。」 王豪仁道:「那多謝老弟。老弟報酬,還是十元錢嗎?」 楊止波笑道:「現在我又給他寫一份稿子,比從前加得多了,加著對倍還要轉彎。」 王豪仁道:「那很好。大概戰事,不是今晚,便是明天,就怕要動手的。至於誰贏誰敗,那還在不可知之數。老弟的好意,我記得了。」 說著,就匆匆跑上訓練處去。 這日,邢筆峰就比較忙些,到六七點還在通電話,送電報稿子。次日,果然段祺瑞發了通電,要削平內亂。派了一軍曲同豐、二軍段芝貴,分在長辛店、廊坊駐守,令兩軍南下。這就三軍人馬,翻了面皮,動手要打了。下午,把電報新聞稿子全數搞完了,楊止波看鐘還只有五點。這個日子,白天很長的,所以天色沒晚,自己就向香廠、前門外、大柵欄,各地看上了一遍。 這裏唯一的象徵,就是各家戲園子停演。還有一家不停演的,就是廣和樓,演小孩兒班的。其餘沒什麼特別的表現。不過有一層,令人可注意的,便是街上的遊人覺得太少。還有兩條鐵路,自昨日起就不通車,要上前門去看,這就見東西兩車站,只有幾個人在那裏走著了。至於鋪子裏,生意雖然閑著,可是人並不閑,在店裏櫃檯上,打開一張報,兩三個人伸了頭瞧。當年北京一有了事,就是《順天時報》格外吃香,各鋪多半是看《順天時報》的。這《順天時報》,是日本人辦的,也無人不知,但是在這日子人們就愛找它來看了。 各街上看看,覺得沒什麼表現,這就上幾家報館看看也好。這時,天色才晚,走到《警世報》,大門口依然是不亮的電燈在那裏亮著,進營業部去問問,這裏吳問禪已經辭職,還有看大樣的同事宋一涵,也早幾天已經離北京南下。這就不必進去了。再向《黎明報》去看看,這報館雖少數人也不認得,可是看一看西園先生,或者會見的,從他那裏問得一點兒消息,也未可知吧。報館是丞相胡同一所房屋,門口也懸著電燈,門外邊有銅牌,上寫《黎明報》。但是這門口,不像《警世報》,只見許多人在門口來往,並有些警察,在這裏看守門房。楊止波心想,這是報館有事呀,以不進去為妥。心裏這樣想著,就趕快走了幾步。心裏想著,這又是一條新聞吧? 他正走著,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回頭看時,是常到這家報館來的鬱大慈,便道:「你是剛在《黎明報》來吧?」 鬱大慈穿了一套白嗶嘰翻領西服,手上拿著白色帆布的銅盆式帽子站著,便道:「自然,我是剛剛在黎明報館來。可是不幸得很,這《黎明報》已是被封了。」 楊止波道:「哪個來封的呢?」 鬱大慈道:「那自然是管地方上事的人來封的了。不過對來封的人說,態度非常好,只把機器鉛字,同著點清了一番,對人倒沒有什麼?不過對人,也不能怎樣,照例,這裏也有什麼過去了的總長次長呀!」 楊止波道:「我正想到這裏來會會負責人,不想走來就碰著封門了。」 鬱大慈道:「這不要緊啦。」 說到此處,把嗓子一低,笑道:「這大約不出一個月吧。」 楊止波也不便說什麼,就道:「晚上恐怕要戒嚴,以早回去為是,我們改日再談吧?」 郁大慈也會意,說了一聲再會,各自走了。 可是這樣一來,對消息就緊了一點兒了。北京到外面,電報倒是照通的,不過這裏有批檢查人,要仔細查的,所以打電報,也揀那可打的發。至於信件,每天有一部國際列車去天津,照理也可以說是通吧?不過這只有一次車子通,這就帶不到許多郵件了。所以搞新聞工作,就有點兒不自由呵!再看看街上,各店鋪雖然照常做生意,可是整個星期以來,做的買賣,一天比一天地減少。這一晚上,就聽到西南角上,轟隆轟隆,幾聲大炮長吼。這不但證實已經打起來了,而且好像離北京城已經不遠了。不過天天報上,尚是要人發出通電,大罵直軍與奉軍。打仗的地點,也是以前的駐守地點,長辛店與廊坊。這已經讓百姓猜透,這皖軍實在不行了。 楊止波本來一個星期通上三封信到天津《警世報》的,自打仗以來,鐵路不通,通信就停止了。至於在北京雖天天為邢筆峰編稿,但是僅說皖軍很好的話,這實在沒有意思,草草地就把幾條消息發了,也不管它好不好。這日下午,辦好了事,自己端了一杯熱茶,坐在外門,閑看天氣。覺得天氣很熱,這想到打仗的人,不知他們有感想沒有?正這樣想著,卻見王豪仁匆匆走了進來,進門就把帽子當扇子搖,對他道:「老弟,你沒有出去嗎?」 說到這裏回頭望望,小聲音道:「我們不行啦。這變化真快呀!」 他們說這話,就都向屋子裏來。楊止波也不管他沒有坐下,就把茶杯放了,問道:「前方有消息嗎?」 王豪仁道:「我們這訓練處,是得不到什麼消息的,除非打了大勝仗,我們才有消息。我聽到說我們曲同豐簡直不是吳佩孚的對手,而且聽說底下的兵還不肯打。在一兩天以內,我看消息怎麼樣,若是不大好,我們就要搬進城來住了,這時節,就要向老弟弄幾文,老弟看怎麼樣?」 楊止波道:「我這裏還有十塊錢,你先拿去零用,好不好呢?」 王豪仁道:「這兩天還有錢花,我不過在這裏交代一聲,今天還不要錢。我要走了,晚上老弟不要出去,我倒是還要出去跑跑,沒有話了。」 說完了,拿著帽子就向外跑。楊止波走出房來,喊道:「你哪有這樣忙,說兩句再走。」 但是他已走出大門,話也沒有回答。楊止波心想,這事情覺得變化太快了呵,似乎孫玉秋那裏要去看看才好。轉身一想,明天早上去看她吧,王豪仁剛去,馬上就去看她,也覺得不妥。可是這日晚上,宣佈戒嚴了,只電燈一亮,就不許人走。小胡同裏雖有人走路,但是走到大街口上,警察就不許過去,自然各人都回家裏坐著。這時人家還沒有電燈,楊止波將一盞罩子燈,加上了油點著,就攤開書,在桌邊看書當著消遣,但是,人總是不能安心的,這又聽到大炮,轟隆幾聲。而且這炮聲來得很猛,窗戶都有些動搖。 會館裏就有人一聲哎呀,大家都跑出房來聚在一塊。有人道:「這仗一定打到北京來了。」 也有人說:「還沒聽到槍響,大概還遠吧?」 又有人說:「聽到槍聲,那就更不好辦了。」 大家七嘴八舌,將時局亂說一頓。自然楊止波是一位新聞記者,各人都要問他的消息。他安慰著道:「炮響,那不要緊,有大的炮開動,幾十里路都可聽得到的。你們不要嚇怕,北京有外交團在這裏,這就無事。」 各人聽著,回頭想想,各人也覺得不錯,大家回房去睡覺。 次日起來,卻聽不到門口賣小菜的吆喚。大家嚷嚷,說是城門閉了,好多賣小菜的不得進城了。楊止波向門外一看,雖然依舊人照常來往,可是賣小菜的果真沒有。回房,趕緊洗了一把臉,就打算往皖中會館前去。就聽到人說:「還好,人照樣在家裏呢。」 楊止波聽了,這是孫玉秋的聲音,她掛心我,比我掛心她,還要緊得多呢!這當然是可感激的。 孫玉秋到了房裏,楊止波就連忙泡茶。孫玉秋道:「昨晚,我聽到炮響,我就怕你冒夜跑到城外去探聽消息,所以一早跑來看你。」 楊止波道:「門口沒有賣小菜的,我怕你也嚇跑了,正打算洗了臉就去看你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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