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記者外傳 | 上頁 下頁 |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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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玉秋還深深地點了一個頭,說聲明天見。 楊止波次日到邢家去,心裏想著,自己到《警世報》的事,還是就說出來呢,還是過兩天再說呢?想了一想,還是過兩天說出來為妥。也許今天試一天,那位康松軒說我幹得不好,把我辭了,那也是沒有准的事啦。這樣想了,自己就沒有把上《警世報》的話說出來。下午所辦的事,到三點半鐘就把事做完了,自己想著今天晚上要熬夜,留點兒精神,晚上再用吧,現在回去,睡上一覺為妥。自己這樣打定了主意,果真回去,扯了被條,橫身睡了。可是想今晚上有事,總是睡不著。自己就爬起來,到門口去望街吧,反正這也是休息。 北方的天氣,這時已到初冬的時候,雨是不會下的,下雪,斜日微明,炊煙漫起,對門有一座小紅樓,照著這斜陽,有些冬季枯樹,只覺寒風瑟瑟,卻沒有下雪的意思。楊止波站在大門口,把兩隻衫袖互相筒起來,對這太陽只管望著。忽然那孫家姑娘也來到門外,她身上也穿了棉袍子。她笑道:「天氣還不是死冷,把袍子這樣筒起來,不大好看。」 楊止波笑道:「這是偶爾為之,再說我是南方人,北方天氣,還不曾過慣,有點兒冷,便不留意,就縮手縮腳起來。」 他說著,便將兩手撒開。孫玉秋走到大門旁邊對楊止波望著,便道:「你要叫車子嗎?」 楊止波搖頭道:「我不到哪裏去,不喊車子。」 孫玉秋看了他笑上一笑,問道:「楊先生,不是要拎鋪蓋上報館去嗎?」 楊止波道:「我想不忙,我熬個兩三夜,也屬無妨。由報館一早回來就睡,睡到十點鐘,再去上工,也是一樣。」 孫玉秋聽著,又笑了一笑。她忽然想到楊止波的話,十點鐘還要上工,便問道:「十點鐘就要上工嗎?那你沒有休息呵!」 楊止波笑道:「這不算什麼,我家裏還要我寄錢去用,我沒有老子,有一群弟妹,當為他們賣一點力吧。」 這幾句話,孫玉秋聽著,就覺得非常對勁,點頭道:「王先生和我父親談話,也提到過,這事我父親非常同情。哪一天無事,我介紹你和我父親談談。」 楊止波道:「那很好,同老前輩周旋,可以長長見識。」 這時,天氣容易黑的,他們談過幾句話,就天黑了。孫玉秋還想談話,可是她媽在裏面叫。她也許把時間忘記了,便道:「楊先生,回頭見。」 先進後院去了。楊止波想,回頭見,那不能夠吧?夜幕張了,街上路燈已經亮了,楊止波也就回去。在屋子裏吃過了晚飯,自己先睡一覺。醒過來,快十點鐘,屋子裏收拾一遍,自己就走到警世報館裏來,正好吳、餘二人已經在編稿。吳問禪道:「足下倒是信人,說十點鐘來,果然準時。」 楊止波道:「我在家裏,反正無事,到這裏來見習見習,這並不壞呀。」 說著,自己端了一把椅子,放在桌子橫頭。 他們編稿,也就是昨天那種形式。到了十一點半鐘,餘維世的短條稿子已經編齊,就把一件馬褂加上,在衣架上取下帽子就往頭上一蓋。吳問禪放下手上的紅筆,望著房門口,余先生所站的那個地方,問道:「閣下就要走?」 余維世道:「你看我回去有多少路,這裏到沙灘,坐車子要一毛多錢,來去兩趟,我就去三毛。這裏的薪水,是三十元,再要花點兒零碎,一元錢就花一個乾淨。這一天就白來了。我早點兒走,就不坐車,到宿舍也許不到一點鐘。」 吳問禪笑道:「坐車子算我的好了。」 余維世道:「天天坐車子要閣下出錢,我還成人嗎?楊先生,你明天六點鐘來,我請你吃小館子。」 他話說到此,就到外間屋裏,推門走了。 吳問禪也沒有說什麼,又提起筆來編稿子。大概編到兩三條,那排字房徒弟就來拿稿子的。等到兩點鐘打過,卻見這裏雜務送了一張白的油光紙進來。拿來一看,卻是一張鉛印的命令。楊止波放下了這張命令,向吳問禪道:「這命令全是三號字印的嗎?」 吳問禪道:「這命令是印鑄局送來的。送來的,還分兩種。一種是普通的,等印鑄局全印完了,才叫他們送上各家。這大概要一元多錢,訂閱這路命令。另外是一種特別的,印鑄局等命令全來齊了,就立刻付印,印了百十來份,馬上就送。訂閱這種命令的,那須要加倍給錢。至於總統府給各人的命令,那是大字寫的了。」 楊止波道:「送命令的手續,大概就是這樣,可是都是這晚上送嗎?」 吳問禪將稿子編齊了,把紅筆一丟,笑道:「不,你大概見過,上午也有送的,下午也有送的,自然,深夜也有送的。越是重要命令,下午深夜送的,那還要占多數。所以看大樣的人,於命令方面,都要會發才可以的。平常的命令,這報上有命令欄,把這張命令紙交給排字房,這就完了。這叫誰人來發也可以。可是遇到什麼特別的東西,看大樣的,也不能做主的,哪怕天亮,那總要叫總編輯來商量商量。比如改組內閣,發表各省的疆吏。也許大樣上登著這項消息,滿盤大錯,那豈能不管。你這懂了吧?」 楊止波點點頭,笑道:「我這明白了。可是你老兄,天天晚上要回去,要遇到這樣的事,怎麼辦呢?」 吳問禪笑道:「關於這樣的事,若是碰在你手,你老兄還不會辦嗎?我也不天天回去,這裏不是有一張床嗎?」 說著,用手對裏邊床上一指。楊止波道:「若是你老兄在這兒,當然好辦。要是你老兄不在這兒,那一紙命令,我勉強也可發下去。可是這裏面要是含有問題,怕我弄不清楚,我心裏會老是一個疙瘩。」 吳問禪笑道:「這個不至於,大著膽子往前幹吧!」 他說著,就把命令發了,回頭他將那自己開的題目單子,條條記上號碼。譬如內閣是第一條,題目下面,注上個「一」字,學潮是第二條,題目下面,注上個「二」字。後是短條新聞,也注上了字,這就把新聞編完了。 楊止波看到他編完了稿子,這就站起來道:「老兄這時要回去嗎?」 吳問禪笑道:「我今天不回去,今天晚上,幫兄一點兒忙。」 楊止波道:「這就很好,你現在睡一會兒,回頭我有不懂之處,我再來叫醒你。」 吳問禪也起身先看了一會兒鐘,見鐘已快要敲三點,笑著搖搖頭道:「我不睡了,一會兒大樣就要到。這裏我還要告訴你。我們這裏是排雙版,兩份機器印。現在我們這裏,買不上捲筒機,只好兩份機器湊合了。不過我們這裏機器,比較印得快,一點鐘可以印一千多份,兩部機器印,就是兩千多份。大概有個三四個鐘頭,我們可以印完。再要多,又要排一副版,那簡直一個人看不過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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