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張恨水 > 胭脂淚 | 上頁 下頁 |
|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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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家的門房,現在已認得她是小姐的朋友,並不用那種通報手續,就讓她進去,還笑道:「我們小姐,在樓下書房裏呢。」 一個女子到人家去,當然是比較一個男子到人家去要自由一點兒,縱不能怎樣放縱,在舊京這地方,有客入門,必須先敲敲門或揚聲的,至少女子是可以免除了的。正芳走到寶珠的書房外,卻不見有人。本來這隆冬的時候,人都在屋子裏烤火取暖,這也難怪的了,輕輕地走到窗戶邊,恰好那玻璃窗紗微卷著一角,由那地方向裏張望。只見書桌放了一本書,寶珠抬起一隻手,撐了自己的頭,斜側了身體,靠桌子坐定,她那雙眼睛,並不向著書本上看去,這個樣子,分明是在想什麼心事。她忽然聽到玻璃窗有碰撞聲,回過頭來,問了一聲:「誰?」 正芳笑道:「客來了,我不敢冒昧進來呀!」 寶珠笑著站起身來,開門迎了她道:「你這小東西,也不作聲,就闖進來了。」 正芳走進書房,也來不及脫大衣,站到火爐子邊,就伸了兩手搖搖地抱了爐子,彎了腰烤火,腳在地板上,還連連跳了幾下,口裏嚷著好冷。寶珠站在一邊望了她,心裏可就想著:冒著這樣的嚴寒前來,那是必有所為的,便笑道:「以前不通音信,太生疏了,現在你又在大冷的天,老遠地來看我,我心裏真過意不去,我也應當去回看回看你才對。」 正芳笑道:「真的嗎?我很歡迎的啦。哪天去,請你先告訴我,我好預備歡迎。」 說著,她才脫下了大衣,用手摸摸臉,又用兩手互相搓著,彎了腰看她桌上放的書,便笑道:「你很自在,看什麼書?」 寶珠搶過來,卻把書掩上了,笑道:「別看吧,這本書不看好。」 正芳道:「什麼書不看好?哼,我有點兒明白了,你這孩子,有些個黏兒壞。」 ①黏兒壞:黏兒呱啷,或黏,指明老實暗伶俐之謂,乃舊京上語,無國語可以代表之。 說著,向寶珠 眼睛,微微一笑,寶珠將書搶到手裏,一直拿著送到正芳臉上,笑道:「你別胡說,我瞧什麼壞書了?不過是一部多角戀愛的言情小說。」 正芳將書接過,翻了兩頁,笑道:「為什麼要看多角戀愛的小說,不能看專一戀愛的小說嗎?」 寶珠道:「這個我也沒有成見,順便拿了一本,我就在屋子裏解解悶兒。」 正芳道:「既是解悶兒的,為什麼你能瞧,我就不能瞧?」 寶珠道:「你這孩子,有些個特別淘氣,我問你是來拜訪我來了,還是找碴兒來了?」 正芳向她舉手行了個軍禮,笑道:「對不住,我和你開玩笑的。其實,我也愛看小說。你不記得我們在中學的時候,上課偷著看小說,讓先生記了一大過嗎?」 寶珠道:「還是呀!並非我能瞧,你不能瞧,我不過也是和你開玩笑而已。」 於是拉了她的手,一同在沙發椅上坐下,笑道:「這樣大冷的天,要你老遠地跑來,必有所謂。」 正芳道:「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我是到西城來找一個先生,順便看看你來了。」 寶珠笑道:「令兄太客氣,今天一早又來了一封信,要向我請教,喲,你想,他那個愛國青年,在外面奔走活動,什麼事沒有經驗,倒要向我來請教哩!」 說著,就在書桌子抽屜裏拿出一個信封來,放到正芳手上,笑道:「你瞧瞧。」 正芳這倒為難起來,要說是不能看人家的私信,這是自己哥哥的信,難道哥哥還與人家有私?若是拆出來就看,又怕這信上,實在有不能公開的。她正拿了信,在手上猶豫著,寶珠已經看出來了,笑道:「你瞧吧,沒關係,難道令兄寫來的信,你還不能瞧嗎?」 正芳道:「不是那樣說,書信這東西,照說是不能讓第三者過目的,所以這封信雖是我哥哥寫的,可是在法律和道德上,我是不應該看的。」 寶珠笑道:「不要瞎扯了,我們這樣的老同學,還談什麼法律。」 正芳心裏,未嘗不想看看哥哥信上究竟和人家說些什麼,既是寶珠很大方地讓看,倒不必矯情,於是慢慢地將信封裏的信紙抽了出來。那信紙折合著,竟是厚厚一疊,估量著從頭看起,恐怕要很費些時間,只得草草地看了幾句,也不知是第三頁還是第四頁,那字寫得格外加大,於是就順行看了下去,那文字是: 如此做法,我們也不敢說就能有什麼成功的希望。不過我們青年,站在民族的立場上,不能不為民族爭光,不能不為民族奮鬥。只要個個人都像我這一樣,中國若有十分之一的青年,肯和我們站在一條戰線上,我們也不難和敵人拼上一拼。因為如此,所以我們對於男女青年,無論是哪個階級,我們都極力歡迎他來合作。這樣聯絡的辦法,我們一個小小的組織,個個分頭去拉攏朋友,我認為女士,是個可以合作的人,一定能犧牲一切,為民族爭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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