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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第五回 爭民族光會心發微笑 為婚姻死撫掌做孤鳴

  原來毛正義這封信裏,所談全是愛國運動的事情,並不談到求愛上去。其間雖然恭維了邵寶珠許多話,也是很冠冕的。卻有一層不大莊重,聲明如有回信,請直接寄來,不必由毛正芳轉交。因兄妹見面之時甚少,恐輾轉致有遲誤,這豈不是大大一個漏洞?這分明兄妹感情就不見佳,手足之情不過如是,談什麼愛情,又談什麼愛國。

  其實邵寶珠有回信沒回信,還不可得而知。依賴妹妹傳信的事還多,於今沒有過河就先拆起橋來,這可是自己一個大大的錯誤。萬一妹子和她見面,她問起妹子來,妹子一生氣,這件事簡直要破裂。心裏越想越不對,臉色也就紅一陣白一陣,那個演說中日美俄多角關係的同志,正注意大家對他的態度究竟怎麼樣,現在見毛正義的樣子,是這樣的不定,他以為自己的言論,已經感動了人。便注視著毛正義道:「毛同志,你怎麼了?你實在是個熱血青年,大概這又受了重大的刺激,要興奮起來了。」

  有了他這一句話,才把毛正義提醒過來,毛正義才站起身來笑道:「我也不知道什麼緣由,自從九·一八事變而後,我常是一人要發狂起來。」

  說著,捏了大拳頭,在桌上輕輕一捶道:「東三省一天不收回,我是一天精神不安的。」

  毛正義說著話,那兩隻眼睛的直視線,還是一直向前。在座的人,怕毛正義真會出什麼事,就大家議論著請他到屋子裏去休息。毛正義也是巴不得早一些時候散會,自己好一個人在屋子裏去思索補救之法,便歎了一口氣道:「咳,我是報國心長,奮鬥力短!」

  說著低了頭走回屋子去,倒在床上。但是來開會的人,還有許多議案不曾解決,如何能走,大家依舊繼續著開會,直鬧到晚上十點,方始散會。毛正義連晚飯也不曾吃,等同志們散了,冬天各店鋪上門很早,都買不到什麼東西來,只得買了些幹點心,對付了一餐。本來想和妹妹通個電話,關照她一聲。但是這樣夜深,女生寄宿舍裏是不大容易通話的,只好算了。在床上睡覺,前後都想遍了,有時覺得不妥,有時又覺得看信的人,不會那樣細心,會看出什麼毛病來,一個人只是顛來倒去地想著。

  到了次日早上起來,洗過臉之後,匆匆忙忙地就到毛正芳寄宿舍來找她。正芳現在已十二分明瞭哥哥的態度,也不必怎樣為難哥哥,和他直說就是了,便笑道:「密斯邵為人很大方的,哥哥有什麼話,寫信給她直說也好。」

  毛正義用手摸了摸臉,也笑道:「我倒是寫了一封信給她。」

  正芳道:「她還沒有回信嗎?你哪天寄的信?」

  正義道:「昨天下午發的信。」

  正芳笑道:「你怎麼了,這個你還不知道?昨天下午發的信,也許這個時候,還是剛到,就能有回信嗎?」

  兩個人本是在接待室裏說話。正義道:「我們到咖啡館裏去坐坐吧。」

  正芳向他哥哥臉上注視了許久,微笑道:「近來哥哥常是請我上咖啡館。」

  正義道:「這也不算什麼請。不過我們到咖啡館裏去談話,便當得多,而況我們早上本來是要吃東西的。」

  正芳心裏想著,樂得吃哥哥的,若是不陪了哥哥上咖啡館,哥哥倒反會見怪的,便笑道:「早上吃東西,自然用得著,好吧,我們去吧。」

  於是一同走到咖啡館來,擺好了吃喝的東西以後,夥計退了出去,正義將茶匙攪著咖啡杯子裏的糖塊,低頭道:「你今天上午,沒有什麼要緊的功課嗎?」

  正芳看那樣子,便知道下句是要自己又去當一趟紅娘,便道:「這兩天的英文倒很吃緊,今天上午,有兩堂文學概論。教授們近來很努力,不像從前教育經費沒有來,那樣天天請假的了,這倒是可喜的事。」

  毛正義舉起手來,在頭髮裏連搔上兩下,笑道:「這我要說一句自私自利的話,我很希望你今天上午沒有什麼課呢!不過……」

  說著,搔頭發的手,次數來得是格外緊張,笑道;「你能不能犧牲兩堂課呢?」

  正芳道:「為著哥哥的事,我就犧牲一兩堂課,倒也沒有什麼關係。」

  毛正義直等聽完了她這幾句話,方才將那只搔發的手放了下來,因道:「我們都是讀書的人,照說呢,犧牲了應當讀的書去……」

  他說到這裏,心想:要人家去幹什麼呢?這話可又不好加以解釋了。毛正芳道:「你放心吧,我給你再到密斯邵那裏去一趟得了。不過要傳什麼話,我可不會說,除非她有話對我說,我才可以來告訴你。你說要我什麼時候去呢?」

  正義原是要人家到邵寶珠家裏去的,不說明呢,卻也無所謂;說明之後,自己倒反而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又不能否認自己不要她到邵寶珠家去,只得笑道:「這件事,我也知道是有些不對的。不過,無論如何,只能這一回,第二次再要你犧牲功課,我就不對了。」

  正芳道:「根據你的話說起來,假使不犧牲功課的話,還是要我去的了。恐怕不只是跑第三次,或者跑第四五次,也未可知呢。」

  正義有什麼可說的呢,只是對著妹妹笑,將兩杯咖啡喝完了,又吃了一些點心。正芳道:「事不宜遲,我這就去,若是趕得回來,也許還可以上堂課呢。」

  正義起身道:「我給你去雇車。」

  正芳笑道:「多謝哥哥送我的大衣,難道我出去不要露一露嗎?」

  正義雖是覺得妹妹的話有些尖刻,然而在這個時候,怎樣可以得罪她?只是傻笑而已。正芳走到咖啡館門口,又轉回身來,笑向哥哥道:「我打算拿一包口香糖,可以的嗎?」

  正義道:「可以。這又何必問?」

  正芳笑道:「我也知道可以的,這會子就是拿十包口香糖,哥哥又何至於不肯呢?我說著這話,有點兒乘人于危,哥哥,你說是不是?」

  正義見她自己都說明白了,還能說什麼?只得笑道:「你這孩子。」

  只說了這四個字。正芳已經轉身,就走開了。她到了寄宿舍裏披起了大衣,真個不再耽擱,就向邵寶珠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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