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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回 衰服近優憐不虧好友 紅顏計柴米貽笑方家(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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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蓮花瞟了他一眼道:「你這是什麼話?難道你只認識我一個?那也太難了。你以後就只許捧我一個,你若是捧別人,我不依你的。」 說著,鼻子裡連哼兩聲。燕西對於這種醋意,明明是越酸越情濃,心裡十分得意。便笑道:「我就聽你的話,不捧別人了。可是介紹還得介紹呢。」 白蓮花道:「哼!我不介紹了。」 燕西哈哈大笑。白蓮花道:「你這是不成問題的了,我也不便多在這裡坐,我先去。」 燕西道:「何必回去?就在我這裡吃午飯罷。」 白蓮花道:「那更是不妥,讓老太太知道了,真成了那句話,我吃不了兜著跑呢。你若是誠心賞面子,願意和我吃飯,中晌來不及了,就請晚上到我家裡去吃便飯。我不敢說有什麼好菜,我一定親自做兩樣菜給你吃。」 燕西道:「真的嗎?不要是把館子裡菜冒充的吧?」 白蓮花道:「只要你肯賞光,我一定親自做菜給你吃。你若是不肯信,回頭你就監督著我做菜,你看好不好?我家裡到菜市上還不遠,我不但是做出來,我還要親自到市上挑選一番,看是什麼東西做出來好吃。可是我忙了一陣,你要不去的話,我真會怪你。」 說著話,她已是站了起來,兩手都握了燕西的手,裝出那種十分親熱的樣子來。燕西始終也沒有說去,不料她倒說得那樣肯定,簡直是非去不可。因點點頭,向她微笑。白蓮花噘了嘴,微微地跳著腳,又扭著身子道:「那不行,你騙著我去買了菜,我倒是自己來吃嗎?」 燕西笑道:「你有點不講理了。你說要做菜,又說要親自去買菜,好意雖是一番好意,但是我自己想著我自己的事,是不是有工夫去呢?我還沒有算計好。」 白蓮花不等他向下分辯,便道:「我明白七爺的心事,以為我現在要七爺捧場,才請七爺去吃飯,有點勢利眼。其實吃飯是吃飯,捧場是捧場,決不能混在一處說的。」 燕西道:「糟了,這樣說,倒是我怕捧場,所以今天不去吃飯。我們一言為定,下午六點鐘,我一定到你家去。可是我和你有約在先,千萬不要弄出許多菜。要弄出許多的話,留著我下回再去吃。你看我這樣多乾脆,你只約我吃這一餐,我連第二第三餐,都答應去了。」 白蓮花一聽燕西的口音,決不會反悔的,這就高高興興地辭別回家。 燕西當時原是礙著她的面子,及至她走了,一想到這樣熱孝在身,就到女戲子家裡去捧場,人家知道了,固然是要罵,就是自己良心上說來,這種舉動,也太不通情理。難道說父親去世,又接著分家,這樣生離死別的環境之下,還能作樂嗎?白蓮花自己來了,這面子駁不過去,給她幾個錢,也就完了,何必一定要自己捧場?這樣一想,所說的話,也就不覺得完全推翻。正午本約了兩位舊同學,商量自己出洋求學的問題,留著吃過飯,談談說說,自然也就不覺是下午三四點鐘了。所談的結果,是自己要補習英語,這一步不預備得充足,縱然是身邊多帶一些錢,也減少許多興味。自己一想,也是不錯,我的英文,本來有些底子的,無故把它丟了,實在可惜。就是不出洋,把英文練習好了,也不算壞。 這樣想著,客去以後,就在書房裡不走,翻出幾本英文書出來看。然而當他翻著英文書看了幾頁之時,白蓮花催請的電話就來了。她在電話裡說,不一定在吃飯的時候到,早些去,也可以多談談。 燕西一接電話,便笑道:「何以這樣快?我這人真未免太饞了。」 白蓮花在電話裡再三央告著,說是必得去,若不去,我就急了。燕西被她央告不過,笑了一笑,只好答應就來。白蓮花還怕他這話靠不住,說畢,又切實叮嚀了幾句。燕西原是想著,用話能敷衍過去,也就算了,現在白蓮花這樣殷勤地表示著,若是不去的話,未免太不給人家面子。好在到女伶家裡,和到戲院子裡去捧場,完全不同。這不過男女朋友,彼此往來,決不能認為是捧場。就是讓人家知道,也不能說我什麼閒話的。 這樣想著,把剛才要讀英文的計劃,就完全拋開。在孝服中穿綢衣是不可能的,穿布衣服,又從來沒有養成這樣的習慣。這只有一個法子,改穿西服,至多不過是袖子上圈上一道黑紗,於漂亮上是毫無妨礙的。他這樣的一想,立刻挑了一套漂亮西服換上,然後坐了汽車,匆匆向白蓮花家來。 白蓮花聽到門外汽車聲響,卻一直接到大門外來。手攙著燕西下車,笑道:「真對不住,還要你抽空跑來了。」 手握著手,二人笑嘻嘻地走進門去。白蓮花的母親,也是蒼蠅見血一般,老遠地拍著手笑道:「真是給面子,一個電話就催得來了。」 迎上前,說了一句好久沒見,就放連環銃似的,胡亂著問了一陣好。燕西也來不及答應,只口裡含糊答應著好,點頭而已。白蓮花已是有名坤伶,所以她家就住了一所獨門獨院的屋子。北房三間,是白蓮花住所,在這三間中,一間是白蓮花的臥室,兩間打通了,作了白蓮花的會客室。燕西來了,白蓮花毫不躊躇地一直引他到臥室裡來。白蓮花已大有南方人的風味了,臥室裡面,正中也放了一張銅床,也擺兩張大小的沙發,沒有炕,也沒有北方人用的那種粗笨的大四方凳子。燕西笑道:「你去了一趟上海,幾趟天津,慢慢也講究舒服了。」 說著,坐在床上,用手連按了兩下被褥。白蓮花道:「也不是為了圖我一個人的舒服。」 燕西笑道:「不是圖你一個人的舒服,這是為了圖多少人的舒服?我倒要問個清楚明白。」 說時,拉了白蓮花,就向著她臉上望了,逼她回話。白蓮花紅了臉笑道:「你又猜到哪兒去了?我的意思,不過說是有客來了,可以引到這屋子裡來坐坐。」 燕西道:「這不結了,我問的話,沒有錯呀。」 白蓮花瞟了他一眼,笑道:「到我這屋子裡來的客,姊妹們不算,男的可只有你一個呢。」 燕西握著她的手道:「我不信,你有什麼法子證明你這一句話不是假的?」 白蓮花道:「那很容易,叫我媽來問一聲,你就明白了。」 燕西道:「不用別人證明,只要你自己證明就行了。」 白蓮花道:「我自己要證明什麼?我已經說了,就是你一個人到我屋子裡來的時候,那就只有你一個人到我屋子裡來。」 燕西道:「不是口說,要事實來證明。」 白蓮花低聲微笑,向外一努嘴道:「別胡鬧。」 白蓮花母親李大娘正沏了一壺好茶,要向屋子裡送,隔了門簾子,聽著這句話,就默然站在外邊屋子裡,不進去了。過了十幾分鐘,李大娘故意將外面屋子裡東西弄得響,燕西和白蓮花就出來了。白蓮花母女,這個時候,是二十四分快活,比買彩票得了頭獎還有把握些。李大娘走進走出,張羅著茶水,白蓮花坐在身邊,陪著談話。還是燕西笑著先開口道:「你不是要親自做菜給我吃的嗎?」 白蓮花笑道:「就是這一層,可把我為難死了。我要是去做菜吧,這裡就沒有人陪你。我要陪你吧,又沒有人做菜。所以我在陪你說話,心裡可就估量著,這事要怎樣的辦?」 燕西笑道:「這可真叫你為難。但是我有個辦法了,我和你一路下廚房去,於是你也陪了我,你也做了菜我吃。」 白蓮花笑道:「那怎樣行?廚房裡有煤灰,髒了你的衣服。」 燕西道:「不要緊,我也愛看人做菜。」 白蓮花搶著道:「你別信口開河了。你愛看人做菜,你在家裡的時候,天天待在大廚房裡嗎?」 燕西笑道:「我說的人,是美人的人,不是廚房裡那些笨豬似的廚子。你不信,我在家裡的時候,還喜歡用火酒爐子,在自己屋子裡自己做菜呢。」 白蓮花頓著眼皮想著,微微地一笑,搖著頭道:「你下廚房,那使不得,還是我陪你,讓他們去做罷,其實我做的菜,也不如他們。」 燕西學著那戲院子裡小生的樣子,將右手一個食指,橫著在鼻子下一拖,接上提起大腿,在大腿上一拍,於是將食指向地下畫著圈圈,身子一扭道:「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喲……」 白蓮花輕輕在他胳膊上捏了一把,低聲道:「你少說兩句,好不好?他們聽見,有什麼意思?」 燕西見她那種風情流動的樣子,也就忍不住笑將起來。白蓮花道:「你若是有工夫出來玩,在我這裡吃過晚飯之後,我們一路去看跳舞,你看好不好?我反正還沒有唱戲,就是回來晚一點,也不要緊。」 燕西笑道:「好,我哪裡有那樣大的膽子,現在居然就去上跳舞場?」 白蓮花笑道:「你今天怎麼回事?老是這樣死心眼兒哩。」 燕西聽說,於是又哈哈大笑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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