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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回 聲色無邊群居春夜短 風雲不測一醉泰山頹(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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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金玉笑道:「胡說!」 劉寶善道:「你才胡說呢?跳舞這件事,總是男女配對的,你就不讓爺們教,你將來學會了,難道不和爺們在一處跳嗎?你要是不樂意挨著爺們,乾脆,你就別學跳舞。」 王金玉道:「我也不想和別人跳,我只學會了就得了。」 劉寶善道:「那更是廢話!不想和人家跳,學會了有什麼意思?」 曾美雲道:「不要鬧,你先讓她看看,隨後她就明白了。」 於是指揮著僕役們,將屋子中間桌椅搬開。話匣子也就放在這屋子裡的,立刻開了機器,就唱了起來。只在這時,烏二小姐嚷了進來,連說:「來遲了,來遲了。」 鶴蓀道:「你怎麼這時候才來呢?可真不早哇。」 烏二小姐還不曾答覆這問題,趙孟元迎著上前,將她一摟,笑道:「咱們一對兒罷。」 說著,先就跳舞起來,其餘曾美雲和鶴蓀一對,劉寶善和花玉仙一對,王幼春和李倩雲一對。王幼春不曾想到和李倩雲一對跳舞的,只因站在沙發椅的頭邊,李倩雲一聽到跳舞音樂,馬上站立起來,他看見王幼春站著發愣,笑道:「來呀。」 面對王幼春而立,兩手就是一伸。王幼春到了這時,就也莫名其妙地和她環抱起來。環抱之後,這才覺得有言語不可形容的愉快。王金玉和黃四如站在一邊,都只是含著微笑。曾美雲這個話匣子,是用電氣的,放下一張片子,開了電門,機器自己會翻面,會換片,所以他們開始跳舞之後,音樂老沒有完,他們也就不打算休息。還是曾美雲轉到話匣子邊,將電門一關,然後大家才休息。劉寶善走過來問黃四如道:「你看,這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嗎?值得你那樣大驚小怪。」 黃四如看他們態度如常,也就只對他們微笑點點頭。劉寶善道:「你若願意來的話,我就叫王二爺來教你。」 李倩雲道:「王二爺的步法很好,讓他教你罷。」 王幼春見人家當面介紹了,自然是推辭不得,也就只是向著大家微笑。 又休息了一會,話匣子開了起來,便二次跳舞。黃四如雖是有點不好意思,但是看著有人為之在先了,也就不十分害臊。王幼春道:「你一點都不懂嗎?」 黃四如抿著嘴唇,點了點頭。王幼春笑道:「你這個蘑菇,我告訴你一個死訣竅,你既是不會跳,你就什麼也不用管,只管身子跟我轉,腳步跟我移。」 黃四如笑著,點了點頭。於是王幼春將她環抱著,混在人群中跳。黃四如剛才在一邊,仔細看了那末久,已經有些心得,現在王幼春又教她不要作主,只管跟了跑,當然還不至於十分大錯。王幼春原是不大歡喜黃四如的,這個時候手環抱著她的腰,她的手在肩上半搭過來,肌膚上的觸覺,有兩個消息告訴心靈,便是異樣的柔軟與溫暖,加上一陣陣的粉香,儘管向人鼻子裡送來,人是感情動物,總不能無動於衷。因之經過一回跳舞之後,王幼春也就和黃四如坐在一張沙發上同喝茶。笑問道:「你覺得有趣沒有趣?」 黃四如道:「當然是有趣,若是沒有趣,哪有許多人學跳舞呢?」 王幼春道:「你吃力不吃力?」 說著,伸了手摸黃四如的胳膊,覺得有些汗涔涔的。黃四如因輕輕地用腳碰著他的腿道:「這一會子你不討厭我了嗎?」 王幼春覺得她這話怪可憐的,不由得哈哈笑起來。因道:「你這話可得說清楚,我什麼時候又討厭你了?」 黃四如是明明有話可答的,她想著是不答覆出來的好,便笑道:「只要這樣就好哇!我還不樂意嗎?」 說時,握了王幼春的手,望了他一眼,輕輕的道:「明天到我家裡去玩,好不好?」 王幼春笑著,點了點頭。黃四如拉住他的手,將身子扭了兩扭,哼著道:「我不!你要說明你究竟去不去?我不!你非說明不可。」 王幼春笑道:「去是去的,不知道是預備什麼送你?」 黃四如正色道:「那樣你就是多心了。難道說我要你到我家裡去,我是敲你竹杠嗎?」 王幼春道:「不是那樣說。因為我初次到你府上去,就這樣人事一點沒有,似乎不大好看似的。」 黃四如道:「你真老媽媽經了,怎麼還要帶東西,才好到人家家裡去呢?若是二爺要一點面子的話,給我們老媽子三塊五塊的,那就很好了。只要交情好,還在乎東西嗎?喲!這話我可說得太親熱一點。」 說著,掏了手絹掩住嘴笑。王幼春喝的酒,這時慢慢地有點發作了,精神興奮起來,不覺得有什麼倦容,就只管和黃四如談話。偶然感到口渴了,站起來要倒一杯茶喝。四周一看,這屋子裡只剩電光燦爛,那些坐客,全不知道哪裡去了。因笑道:「我聽說他們要到前面打牌去,也沒有留神,怎麼就去了?」 黃四如將右手中間三指捏著,將大拇指小指伸出來,大拇指放在嘴上一比道:「是這個吧?」 王幼春道:「不能吧?他們都沒有癮的,除非借此鬧著玩兩口。我瞧瞧去。」 於是悄悄地掀開左邊的帷幔,只見裡麵點了兩盞綠電燈,並不見人。由這屋拐過去,便是曾美雲的內室了。走進去,聽到隱隱有笑聲,好象是曾美雲說把客送到這裡再說罷。王幼春便退出來了,右邊是剛吃酒的地方,拐過去是東廂房。果然有鴉片氣味,卻是劉寶善橫在一張小銅床上吸煙,王金玉陪著。王幼春道:「一會子工夫,人都哪裡去了?」 劉寶善道:「他們說是打撲克去了,大概在前院罷。他們的意思,是怕吵了主人翁。」 王幼春走回來,叫著黃四如道:「小黃,他們打撲克去了,我們也去加入。」 黃四如卻沒有答應,縮了腳,側著身子睡在沙發上。王幼春道:「別睡著呀,仔細受了凍。」 黃四如伸了一個懶腰,朦朧著兩眼,慢慢地道:「好二爺,什麼時候了?我真倦,你有車子嗎?請你送我回家去。」 說畢,又閑上眼睡了。王幼春推了她幾推,她還是睡著。沒有法子,一個人只好坐著陪了她。靜靜悄悄的,過了一會子。黃四如坐起來,手撫著鬢髮道:「呀!電燈滅多久了?窗子上怎麼是白的?天亮了吧?」 王幼春將窗紗揭開,隔玻璃向外張望,因笑道:「可不是天亮了嗎?春天的夜裡,何以這麼短?混了一下子,天就亮了!」 黃四如笑道:「現在,你該送我回家了吧?還有什麼可說的?」 王幼春道:「這個時候天剛亮,誰開門?索性等一會子罷。」 黃四如笑道:「真是糟心,回又回去不得,睡又沒有地方睡。」 王幼春道:「你在那沙發上躺著罷,我到別的地方,找個地方打個盹兒。」 黃四如果然在沙發上睡了,王幼春卻轉到燒鴉片那間屋子裡去。只見煙盤子依然放在床中間,劉寶善卻和王金玉隔著燈盤子睡了。再轉到前面,只見那小客廳裡,桌子斜擺著,上面鋪了厚絨墊,散放了一桌的撲克牌,和紅綠籌碼子,還有一張五元的鈔票。王幼春自言自語地道:「這也不知是誰的錢太多了?」 撿了起來,向褲子袋裡一塞。屋子裡並沒有人,李倩雲、李瘦鶴、烏二小姐,都不知道到哪裡去了?這時候也不便去叫聽差的,還是回到上房,就在一張小沙發上坐下,把兩隻腳抬起來,放在別張沙發上,這也可以算是躺下,就睡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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