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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回 扶榻問黃金心醫解困 並頭嘲白髮蔗境分甘(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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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還不曾接著說,就有人在院子裡說道:「玉芬姐。」 鵬振一聽是個女子的聲音,連忙走到窗子邊。隔著窗紗向外一看,原來是白秀珠,這真出乎意料以外的事。自從金冷二家的婚事成了定局以後,她就和這邊絕交了。不料她居然惠然肯來,作個不速之客。趕著就招呼道:「白小姐,稀客稀客,請到裡面來坐。」 玉芬在床上問道:「誰?秀珠妹妹來了嗎?」 鵬振還不曾答話,她已經走進來了。和鵬振點了一個頭,走上前,執著玉芬的手道:「姐姐,你怎麼回事?突然得了這樣的重病。我聽到王家的伯母說,你為了萬發公司倒閉了。是嗎?」 玉芬點了點頭,又歎了一口氣。秀珠回轉頭來,就對鵬振道:「三爺,我要求你,我單獨和玉芬姐說幾句話,行不行?」 鵬振巴不得一聲,笑道:「那有什麼不可以?」 說時,就起身走出房門去了。秀珠等著鵬振腳步聲音走遠了,然後執著玉芬的手,低低地說道:「你那個款子,還不至於完全絕望,我也許能幫你一個忙,挽救回來。」 玉芬緊緊握著秀珠的手,望了她的臉道:「你不是安慰我的空話嗎?」 秀珠道:「姐姐,你怎麼還不明白?我要是說空話,我也不必自己來跑一趟了。你想,你府上,我還願意來嗎?我就知道我這劑藥,准能治好你的病,所以我自己犯著嫌疑來一趟。」 玉芬不由得笑了。因道:「小鬼頭,你又瞎扯。我有什麼病,要你對症下藥哩?不過我是性子躁,急得這樣罷了。你說你有挽救的辦法,有什麼法子呢?」 秀珠正想說,你已經說不是為這個病,怎麼又問我什麼法子?繼而一想,她是一個愛面子的人,不要說穿罷。就老實告訴她道:「這個公司裡,承辦了一批洋貨,是秘密的,只有我哥哥和一兩個朋友知道。這洋貨足值五六十萬,抵償我們的債款,大概還有富餘。我就對我哥哥說,把你這筆款子,也分一股,你這錢不就回來了嗎?我哥哥和那幾個朋友都是軍人,只要照著他們的債款扣錢,別人是不敢說話的。」 玉芬道:「這話真嗎?若是辦成了,要什麼報酬呢?」 秀珠道:「這事就托我哥哥辦,他能要你的報酬嗎?這事詳細的情形,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們和萬發公司有債務關係,款子又收得回來,這是事實。要不然,等你身體好了,你到我家裡去,和我哥哥當面談談,你就十分明白了。」 玉芬道:「若是令兄肯幫我的忙,事不宜遲,我明天上午就去看他。」 秀珠道:「那也不忙,只要我哥哥答應了,就可以算事。等你好了,再去見他,也是一樣。」 玉芬道:「我沒有什麼。我早就可以起床的,只是我恨鵬振對我的事太模糊,我懶起床。現在事情有了辦法,我要去辦我的正事,就犯不著和他計較了。」 秀珠笑道:「你別著急,你自己去不去,是一樣的。我因為知道你性急,想要托一個人來轉告訴你,都來不及,所以只得親自前來。我這樣誠懇的意思,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 玉芬道:「我很感激你,還有什麼不放心?我就依你,多躺一兩天罷。」 於是二人,說得很親熱,玉芬並留秀珠在自己屋裡吃晚飯。秀珠既來了,也就不能十分避嫌疑,也不要人陪,廚房開了飯來,就在外面屋子裡吃。飯後又談到十點鐘,要回去了,玉芬就叫秋香到外面打聽打聽,自己家裡有空著的汽車沒有?秀珠連忙攔住道:「不,不。我來了一天了,也沒有人知道。現在要回去,倒去打草驚蛇,那是何必?你讓我悄悄地走出去。你這大門口,有的是人力車,我坐上去就走了。」 玉芬覺得也對,就分付秋香送她到大門口。 秀珠經過燕西書房的時候,因指著房子低低地問秋香道:「這個屋子裡的人在家裡嗎?」 秋香道:「這個時候,不見得在家裡的。有什麼事要找我們七爺嗎?我給你瞧瞧去。」 秀珠道:「我不過白問一聲,沒有什麼事。你也不必去找他。」 秋香道:「也許在家裡,我給你找他一下子,好不好?」 秀珠道:「你到哪裡去找他?」 秋香道:「自然是先到我們七少奶奶那裡去找他。」 秀珠扶著秋香的肩膀,輕輕一推道:「這孩子說話,幹嗎叫得這樣親熱?誰搶了你七少奶奶去了?還加上我們兩個字作什麼?」 秋香也笑了起來了。二人說著話,已走到洋樓門下,剛一轉彎,迎面一個人笑道:「本來是我們的七少奶奶嗎,怎麼不加上我們兩個字呢?」 秀珠抬頭看時,電燈下看得清楚,乃是翠姨。便笑道:「久違了,你忙呢?」 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又笑道:「也許,各人有各人的事,哪裡說得定呢?幾時來的?我一點兒不知道,坐一會兒再走罷。」 秀珠道:「我半下午就來了,坐了不少的時候了,改天再見罷。」 說著,就匆匆地出門去了。翠姨站在樓洞門下,等著秋香送客回來。因問道:「這一位今天怎麼來了?這是猜想不到的事呀。」 秋香道:「她是看我們少奶奶病來的。」 翠姨笑道:「你這傻瓜!你不知道和她說七少奶奶犯忌諱嗎?怎麼還添上我們兩個字呢?可是這事你也別和七少奶說,人家也是忌諱這個的。」 秋香道:「七少奶奶她很大方的,我猜不會在這些事上注意。」 翠姨道:「七少奶奶無論怎樣好說話,她也只好對別的事如此,若是這種和她切己有關的事,她也麻糊嗎?」 兩人說著話,一路笑了進來。秋香只管跟翠姨走,忘了回自己院子,及走到翠姨窗外,只見屋子裡電光燦爛,由玻璃窗內射將出來,窗子裡頭,兀自人影搖動。秋香停住了腳,接上又有人的咳嗽聲,秋香一扯翠姨衣襟道:「總理在這裡了,我可不敢進去。」 說完,抽身走了。 翠姨走進房去,只見沙發背下,一陣一陣有煙冒將出來。便輕輕喝道:「誰扔下火星在這兒?燒著椅子了。」 這時,靠裡一個人的上身伸將出來,笑道:「別說我剛才還咳嗽兩聲,就是你聞到這種雪茄煙味,你也知道是金總理光降了。」 說著,就將手上拿的雪茄煙,向翠姨點了兩點。翠姨先不說話,走到銅床後,繡花屏風裡換了一件短短的月白綢小緊衣,下面一條蔥綠短腳褲比膝蓋還要高上三四寸,踏著一雙月白緞子繡紅花拖鞋,手理著鬢髮,走將出來。問道:「這個時候,你跑到我這裡來做什麼?」 金銓口裡銜著雪茄,向她微笑,卻不言語。翠姨道:「來是儘管來,可是我有話要聲明在先,不能過十二點鐘,那個時候我要關房門了。再說,你也得去辦你的公事。」 金銓銜著雪茄,只管抽著,卻不言語,又搖了一搖頭。翠姨道:「你這是什麼玩意?我有些不懂。」 金銓笑道:「有什麼不懂?難道我在這屋子裡,還沒有坐過十二點鐘的權利嗎?」 翠姨笑道:「那怎樣沒有?這屋子裡的東西,全是你的,你要在這裡坐到天亮也可以。但是……」 金銓道:「能坐,我就不客氣坐下了,我不知道什麼叫著但是。」 翠姨也坐到沙發上,便將金銓手上的雪茄,一伸手搶了過來。皺著眉道:「我就怕這一股子味兒,最是你當著人對面說話,非常地難受。」 金銓笑道:「我為了到你屋子裡來,還不能抽雪茄不成?」 翠姨將雪茄遞了過來,將頭卻偏過去。笑道:「你拿去抽去,可別在我這裡抽,兩樣由你挑了。」 金銓笑道:「由我挑,我還是不抽煙罷。」 翠姨撇嘴一笑,將雪茄扔在痰盂子裡了。坐了一會,翠姨卻打開桌屜,拿了一本賬簿出來。金銓將賬簿搶著,向屜裡一扔,笑道:「什麼時候了,還算你的陳狗屎帳。」 翠姨道:「我虧了錢呢,不算怎麼辦?算你的嗎?」 金銓道:「算我的就算我的。難道你那一點小小的帳目,我還有什麼擔負不起嗎?」 翠姨笑道:「得!只要你有這句話,我就不算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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