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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叩戶喜重逢誰能遣此 登門求獨見人何以堪(4)


  於是兩手撐在桌上,扶住了額頂。正想著呢,金榮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張口結舌地道:「七爺七爺,新大奶奶來了。」

  這不由燕西猛吃一驚。因問金榮道:「她在哪裡?她的膽子也太大了。」

  金榮道:「她在外面客廳裡。門房原不知道她是新奶奶,因為她說姓李,是來拜會七爺的。」

  燕西道:「那倒罷了,就當她是姓李。千萬別嚷,嚷出來了,可是一件大禍。連我都是很大的嫌疑犯,大家不明白,還以為我勾引來的呢。」

  一面說著,一面就向外走。

  走到外面客廳裡,只見晚香把斗篷脫了,放在躺椅上。她自己卻大模大樣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燕西原是一肚子氣,見了她竟自先行軟化起來,一點氣也沒有了。因笑道:「有什麼要緊的事沒有?」

  晚香微笑道:「你想,我若是沒有要緊的事,敢到這裡來嗎?我有一個急事,等著要用幾百塊錢,請你幫我一個忙。我也不限定和你借多少,你有一百就借一百,你有二百就借二百。可是有一層,我馬上就要。」

  燕西心想,剛才她還和朱逸士兩個人大鬧,並沒有說到有什麼急事,怎樣一會工夫就跟著發生了急事要錢?這裡面一定另有原故。猶疑了一會子,便道:「既然是你親自來了,想必很要緊。不過這一會子,我實在拿不出手,等到晚上我把錢籌齊了,或者我當晚就送來,或者次日一早我送來,都可以。」

  晚香微笑道:「你真能冤我,象府上這大的人家,難道一二百塊錢拿不出來?」

  燕西這卻難了,要說拿不出來,很與面子有關,若說拿得出來,馬上就要給她。因笑道:「怎麼回事?你是來和我生氣的呢?還是來商量款子呢?」

  晚香便站起來走上前,拍著燕西的肩膀笑道:「好孩子,我是來和你商量款子來了,你幫嫂子一個忙罷。」

  燕西站起來,向後退了一步,又回頭看了一看,然後說道:「並不是我故意推諉,實在身上不能整天揣著整百的洋錢。若說是到裡面拿去,」

  晚香笑道:「好孩子,你還說不推諉呢?你們家裡有帳房,隨時去拿個三百二百,很不費事。就是沒有現錢,帳房裡支票簿子也沒有一本嗎?那平常和銀行裡往來,這帳又是怎樣算呢?」

  燕西望著她笑了一笑,什麼也不能說了。晚香道:「行不行呢?你乾脆答覆我一句罷。」

  燕西笑道:「我到帳房裡,給你去看看,有沒有,就看你的運氣。」

  說著,剛要提了腳出門,晚香又叫道:「你回來回來。」

  燕西便站住等話,晚香道:「今天天氣不早了,來不及到銀行裡去兌錢,你別給我開支票,給我現錢罷。」

  燕西聽她說這話,倒疑惑起來,要錢要得這樣急,又不許開支票,這是什麼意思?便道:「好罷,我進去給你搜羅搜羅罷。」

  說畢,就複到書房裡來,告訴了朱逸士。他望了燕西一望,微笑道:「你還打算給她錢嗎?傻子!」

  燕西本來就夠疑慮的了,經朱逸士這樣一說,就更加疑慮,望了他,說不出所以然來。朱逸士道:「你想,剛才我由那裡來,她一個字也沒有提到。這一會工夫,她就鑽出一樁急事來了,是否靠得住,也就不問可知。況且她來要錢,連支票都不收,非現洋不可,難道是強盜打搶,一刻延誤不得。你不要為難,你同我一路去見她,讓我來打發她走。」

  燕西笑道:「就這樣出去硬挺嗎?有點不好意思吧?」

  朱逸士道:「所以你這人沒有出息,總應付不了婦女們。這要什麼緊?得罪了就得罪了,至多是斷絕往來而已。難道你還怕和她斷絕往來嗎?」

  說時,伸了一隻手挽住燕西的胳膊,就一同到外面來。

  晚香在小客廳裡等著,一個人有點不耐煩,遍在屋子裡走著,看牆上掛的畫片。一回頭,只見朱逸士笑嘻嘻地一腳踏了進來,倒嚇了一跳。朱逸士先笑道:「還生氣不生氣呢?剛才我在你那裡,真讓你嚇了我一個夠了。」

  晚香因見燕西緊隨在身後,就不願把這事緊追著向下說,因道:「我並不是和你生氣,我先就說明白了。得啦,對你不住,等大爺回來,叫他請你聽戲。」

  朱逸士笑道:「不要緊,不要緊,事情過了身,那就算了。七爺說,你有急事來找他來了,什麼事?用得著我嗎?我要表示我並不介意,我一定要給你去擋住這一場急事。」

  晚香被他這樣硬逼一句,倒弄得不知如何措詞是好,望了朱逸士,只管呆笑。朱逸士道:「這事沒有什麼難解決的?無論什麼事,只要是錢可以解決的,我們給錢就是了。是誰要錢?我陪你去對付他,現錢也有,支票也有,由他挑選。也許由我們去說,可以少給幾個呢。」

  晚香笑道:「朱先生,你還生氣嗎?你說這句話,是跌我的相來了,以為我是來騙錢的,要跟著我去查查呢。我這話說得對不對?」

  燕西連連搖手笑道:「人家也是好意,你何必疑心?」

  朱逸士笑道:「我這個人就是這樣,要幫忙就幫到底,我既說了要去,就非去不可!燕西,請你下一個命令,叫他們開一輛汽車,我們三個人,坐著車子一塊兒去。」

  晚香臉色一變道:「我就和七爺借個二百三百的,這也不算多,借就借,不借就不借,那都沒關係。憑什麼我用錢還得請朱先生來管?我並不是二三百塊錢想不到法子的人,何苦為了這事,來看人家的顏色?」

  說著,拿起搭在椅子上的斗篷向左胳膊上一搭,轉身就走。燕西不好攔住她,也不好讓她這樣發氣而去,倒弄得滿臉通紅。朱逸士笑道:「這可對不住了,你請便罷。」

  當他說這話時,晚香已經出去了,聽得那高跟鞋聲,得得然,由近而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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