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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瓜蔓內援時狂施舌辯 椿萱淡視處忽起禪機(2)


  玉芬道:「七巧圖什麼難事?誰也擺得來呢!」

  佩芳笑道:「這不是七巧圖,比七巧圖要多一倍的牌子,叫作益智圖。所以圖本上,也多加許多圖案。明的還罷了,惟有這暗示的,不容易給它拼上。你瞧這個獨釣寒江雪,是很難。」

  佩芳說時,手裡拿著一本書伸了過來。玉芬接過書一看,見宣紙裝訂的,上面用很整齊的線,畫成了圖案。這一頁,恍惚像是一隻船露了半截,上面有一個人的樣子,這圖只外面有輪廓,裡面卻沒有把線分界出來。桌上放了十幾塊小木板,有銳角的,有鈍角的,有半圓的,有長方形的,一共有十四塊。那木牌子是白木的,磨洗得光滑像玉一般。玉芬道:「這個有趣,可以擺許多玩意,七巧圖是比這個單調。」

  佩芳道:「你就擺一個試試,很費思索呢。」

  玉芬果然照著書本畫的圖形,用木牌拼湊起來。不料看來容易,這小小東西,竟左拼一下,右拼一下,沒法子將它拼成功。後來拼得勉強有些象了,又多了一塊牌。於是將木牌一推,笑道:「我不來了,原來有這樣麻煩。八妹,你來罷,我看你怎樣擺?」

  於是坐在旁邊圍椅上,將一隻手來撐了下巴頦,遙遙地看著,耳朵早就聽金太太和三位小姐在討論燕西的婚事。

  金太太道:「對於你們的婚事,我一向都是站在贊成人之列,沒有什麼異議可持。不過老七這回的事,太奇怪了,我不能不考量一下。」

  道之道:「有什麼可考量的?女孩子我見著了,若說相貌,准比八妹還要高一個碼子。」

  梅麗一回頭,說道:「誰比我高一個碼子?我是豬八戒,比我高一個碼子,那也不過是沙和尚罷了。可不要拿我比人,拿我比人,可把別人比壞了。」

  金太太皺了眉道:「你這孩子,就是這樣不好。正經的本領不學,學會了一張貧嘴。」

  梅麗笑道:「我是真話。人家小姐長得俊,什麼法子也可以形容,為什麼拿我作一個標準呢?」

  道之道:「你這小傢伙,連把你作標準你都不願嗎?你可知道要好的,才能夠作標準呢。」

  金太太道:「別和她鬥貧嘴,你且把那孩子和訂婚的這一番經過仔細說一說,讓我好考量。」

  道之道:「我所知道的都說了。再要詳細,不如你老人家自己問老七去。我現在就是問你老人家一句話,究竟能答應不能答應?」

  金太太道:「靠我一個人答應了也不行,總得先問一問你父親。看他的意思怎樣?若是我答應下來,將來有了不是,我倒要負完全責任。」

  道之道:「那也不見得,而且只要你老人家能作主,父親就沒有什麼意見的。你這樣說,就是你不肯負責任的了。」

  金太太道:「啊喲!你倒說我不負責任?你和那冷家女孩子,也沒有什麼關係,為什麼這樣大賣氣力?」

  道之道:「和冷家女孩子是沒有關係,可是這一邊,是我的兄弟啊。我的兄弟深深地托了我,我不能不賣力氣。不算別的,我們老七的國文,可以說只有八成通。自從認識了人家之後,幾百個字的文章作得是很通順,而且也會作詩了。人家模樣兒現在且放到一邊,就是那一種溫柔的樣子,一見就讓人歡喜。老七是那樣能花錢的人,平生也用不著帳本。若是讓他娶一個能交際的少奶奶,不如娶一個出身清苦些的,可以給他當把鑰匙。」

  金太太道:「你這兩句話,倒是對的。他們哥兒幾個,就是老七遇事隨便,好玩的心思,又比誰還要濃厚!若是再討一個好玩兒的小媳婦,那是不得了。我就不主張兒女婚姻,要論什麼門第,只要孩子好,哪怕她家裡窮得沒飯吃呢,那也沒有關係。我們是娶人家孩子,不是娶人門第。」

  潤之笑道:「說了半天,你老人家還是繞上了四姐這條道。」

  金太太道:「我也得看看那孩子。」

  玉芬聽到這裡,看著金太太已經有允准的意思,就站起來笑道:「媽!給你老人家道喜啊!這是突然而來的,掉下來的一場喜事呢。」

  說著,便走了過來,見金太太面前茶几上放一隻空茶杯,就拿著茶杯將桌上茶壺斟了一大半杯茶,放到茶几上,笑道:「談判了半天,口也渴了,喝一杯罷。」

  趁這倒茶的工夫,就挨了沙發在一張矮的軟皮椅上坐下了。回頭對敏之道:「你們三位知道,怎麼也守秘密呢?我們早曉得了,也可先交一交朋友啊。」

  敏之道:「我們哪裡知道,也是昨天晚晌聽了劉姐夫說,才知道的。」

  玉芬卻一掉轉臉,對金太太道:「媽!這是怪啊!老七那樣直心直腸的人,有事恨不得到處打電報,對於這件事,他能這樣守秘密,一直到要發動,才對家裡說。你老人家還老把他當一個小孩子,可知道早懷著滿腔的心事呢。」

  說著,將右手大拇指伸了一伸,笑道:「我很佩服我們老七有本領。」

  金太太道:「這事我也很納悶的。一向我就不大注意他的婚事,因為他是無話不告訴人的,他要辦什麼事,先會露出一個大八成來。等他有了形跡,我再說也不遲。可不料這一回,他真熬到要辦才說。」

  玉芬笑道:「知子莫若母,老七的形跡,你老人家也未嘗不看了一些出來。」

  金太太道:「是啊!從前我看他和白小姐來往親密,倒不料白小姐以外,他還有要好的呢。」

  玉芬道:「這事真奇怪極了,秀珠和老七那樣好,結婚的對手方,倒不是她!」

  金太太道:「秀珠那孩子呢,倒也很伶俐,就是小姐脾氣大一點。他們私人方面,究竟到了什麼程度,我是不知道。所以我總含糊著。你們年輕的人,見識淺,老是和他兩人開玩笑,我就覺得不對。」

  玉芬道:「這也難怪呀。你想,他們好到那樣的程度,還有什麼問題呢?據我看,他們過去的歷史有那麼長,或者還可以轉圜的。」

  道之見玉芬過來,就知道她有話說,靜靜地望著她,這時便笑了一聲道:「三姐,你有點具體錯誤吧?交朋友是交朋友,結婚是結婚。若是男女交了朋友,就應當走上結婚的一條路上,那末,社交公開這四個字不能成立。結了婚的男女,也沒有交朋友的可能了。老七和白小姐,也不過朋友罷了,有什麼可奇怪的呢?」

  玉芬和金太太話裡套話,正說得有些來由;不料遇著道之這個大姑子,是絲毫不講情面,辟哩啪啦,大刀闊斧,說上一大套。本想要駁她兩句,無奈駁了出來,就有幫助秀珠的嫌疑。要是不駁,自己肚裡放著了許多話,又忍受不住。

  進退為難之間,面孔可就漲得通紅,因勉強笑了一聲。說道:「四妹的話,真是厲害,一傢伙提出男女朋友不一定要結婚這句話,就把我駁倒。可是我也沒說男女交朋友,就要結婚。不過我的意思,以為老七和秀珠的感情太好,有結婚的可能。這一件事,幾乎是我們公認的了。可是到了現在並不是他兩人結婚,所以我引為奇怪,我並不是對老七有什麼不滿意。」

  道之明知玉芬和秀珠那層關係,哪裡又肯默爾?便笑道:「真理是愈辯愈明的,我們就向下說罷。既然三姐說老七是變了心,那末,當然是不以老七為然。所以不然,又自然是沒有和秀珠妹妹結婚。我先說的那一番道理,就沒有錯誤。現在你又說,老七和秀珠妹妹在感情上有結婚的可能。但是我們不是秀珠妹妹,又不是老七,怎樣知道他們有結婚的可能?」

  玉芬道:「從表面上自然觀察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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