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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芳影突生疑細君興妒 閑身頻作樂公子呼窮(3)


  說著,不由分說,拖了佩芳就走。佩芳帶著走帶著笑說道:「你瞧,你們這還有個上下嗎?我要端起長嫂當母的牌子,大耳刮子打你們了。世界上只有……」

  說到這裡,一看燕西也在一邊笑著站立,便道:「沒有逼賭的。」

  這些人哪裡聽她的話,只管拉了她走。

  到了玉芬這裡,見正屋子不但桌子擺好,牌擺好,連籌碼都分得停停妥妥了。慧廠笑道:「世界上只有錢是好東西。你看,有錢的事,不用得吩咐就辦的有這樣好。」

  燕西手摸著牌,說道:「誰來誰來?」

  敏之道:「我說老七,你和人借錢是真是假?」

  燕西道:「自然是真的。」

  敏之道:「既然是真的,還有錢打牌嗎?」

  燕西道:「我本不願來,因為他們早約了我,少了一角,可湊不起來。」

  敏之道:「胡說!這裡有的是人,少了你這一個窮鬼?」

  燕西對玉芬拱拱手道:「我退避三舍,你們來罷。」

  玉芬笑道:「來的好,也許贏個二三百元,與你不無小補。」

  燕西道:「設若輸個二三百元兒呢?」

  敏之道:「你別下轉語,你是不來的好。你那個牌,還贏得了嗎?」

  燕西對於敏之倒有三分懼怕,敏之一定不要他來,只得休手。便道:「大嫂一個,二嫂一個,三嫂一個,六姐一個,這局面就成了。我給三嫂看牌,贏了就借給我罷。」

  玉芬道:「你喜歡多嘴,我不要你看。」

  燕西道:「那麼,我給六姐看,好嗎?」

  潤之道:「我沒有錢給你,你別和我看牌。」

  燕西笑道:「不相信我找不著一個主顧,二嫂,我給你看怎麼樣?」

  慧廠道:「你倒是派的不錯,我還沒有打算來呢。」

  玉芬道:「那就不好意思,大嫂來了,你倒不來嗎?」

  慧廠道:「打多大的?大了我可不來。」

  玉芬說:「還是照例,一百塊底。」

  慧廠道:「太大了,打個對折罷。」

  玉芬道:「輸不了你多少錢,你來罷。」

  慧廠笑道:「的確我不打那大的,五妹和我開一個有限公司好不好?」

  敏之道:「你們這些人,真是買醬油的錢不買醋,誰定了這個章程,非打一百塊底不可?就改為五十塊底,又怎麼樣呢?」

  佩芳道:「也好。打了四圈牌,就要三妹請客呢,贏多了也不好下臺。」

  玉芬對慧廠道:「這都是為了你,打破了我們老規矩。」

  說著四個人坐下來打牌,敏之自回去了。

  剩下燕西,站在各人身後看牌。看了一會兒,覺得有些腿酸,引腳走了出來,只見鵬振抱著一捧紙片,笑嘻嘻地向裡走。看見燕西,便遞了過來,說道:「你瞧這個怎麼樣?」

  燕西接過來看時,是幾張戲裝相片,一張是《武家坡》,一張是《拾玉鐲》,一張是《狸貓換太子》,一張是《審頭刺湯》。相片上的男角,全是鵬振化裝的,女角卻是著名的青衣陳玉芳。燕西道:「神氣很好,幾時照的?」

  鵬振道:「剛才陳玉芳拿來的,我要收起來呢,你別對他們說,他們知道了,又是是非。」

  燕西道:「陳玉芳來了嗎?」

  鵬振道:「在前面小客廳裡。」

  燕西聽說陳玉芳在前面小客廳裡,沒有聽到鵬振第二句話,一直就走了來。燕西一掀門簾子,只見陳玉芳身穿淺綠錦雲葛長衫,外套雲霞紗緊身坎肩,頭髮梳得如漆亮一般,向後梳著。正坐在涼椅上,俯著身軀引一隻小叭兒狗玩。他一回頭看見燕西,連忙站起來,又蹲下去請了一個安,叫了一聲七爺。燕西走上前握著他的手道:「好久不見了。你好?」

  陳玉芳笑道:「前沒有幾天還見著七爺哩,哪有好久?」

  燕西道:「不錯,禮拜那天你唱《玉堂春》,我特意去聽的。可是你在臺上,我在包廂裡。咱們沒有說話,總算沒見面呢。」

  陳玉芳笑道:「七爺現在很用功,不大聽戲了。」

  燕西道:「用什麼功?整個月也不翻書本兒呢。因熱天裡,戲院子裡空氣不好,我不大愛去。」

  說時,見玉芳手拿著一柄湘妃竹的扇子,便要過來看。上面畫著彩色山水,寫著玉芳自己的名字。燕西笑道:「你的畫,越發進步了。這個送我好嗎?」

  陳玉芳笑道:「畫幾筆粗畫兒不中看。七爺不嫌棄,你就留下。」

  燕西拉著他的手,同在一張藤榻上坐下。笑道:「你的戲進步了,說話也格外會說了。」

  正說話時,鵬振也來了。笑道:「我不便讓你一個人坐在這裡,先叫七爺來陪你。」

  陳玉芳道:「不要緊,府上我是走熟了的地方。」

  說著,指著那小叭兒狗道:「它都認識我,三爺一走,它就來陪著我哩。」

  燕西笑道:「玉芳,你這話該打,我也罵了,你自己也罵了。」

  陳玉芳道:「我說話,可真不留神。你那可別多心。」

  說著,站起來又要給燕西請安。燕西拉著他的手笑道:「說了就說了,要什麼緊呢?」

  陳玉芳這才局促不安地勉強坐下了。鵬振道:「玉芳,你說請我們吃飯的,請到今天,還沒有信兒,那是怎麼一回事?」

  陳玉芳笑道:「三爺沒有說要我請呀,你是說要借我那裡請客呢。為這個,我早就拾掇了好幾回屋子了,老等著呢。我沒問三爺,三爺倒問起我來了?」

  鵬振道:「我口裡雖是那樣說,心裡實在是要你請客。咱們兩下裡老等著,那就等一輩子,也沒有請客的日子了。」

  燕西道:「三爺既然這樣說,玉芳,你何妨就請一回客呢?」

  陳玉芳道:「成!只要三爺七爺賞臉,先說定了一個日子,我就可以預備。」

  鵬振笑道:「那就越快越好,今日是來不及。今天已經來不及下帖子,明天下帖子,明天就請人吃飯嗎?」

  燕西道:「你還打算請些什麼人?說給我聽聽。」

  陳玉芳道:「我也不知道請誰,全聽三爺的吩咐呢。」

  鵬振笑道:「我要請兩位女客,成嗎?」

  陳玉芳還沒有說話,臉先一紅,燕西道:「人家娶來的新媳婦,還沒有一百天。這時候在人家那裡請起女客來,晚上讓人家唱《變羊記》嗎?」

  陳玉芳道:「沒有的話,你問三爺,在我那裡請客,叫過條子沒有?」

  鵬振道:「叫條子是叫條子,請女客是請女客,那可有些不同。」

  陳玉芳道:「你只管請,全請女客也不要緊。可是一層,只是別讓報館裡的人知道。一登出報來,那可是一場是非。」

  燕西道:「那要什麼緊?唱戲的人家裡,還不許請客嗎?」

  陳玉芳道:「倒不是不許,一登出來了,他就要說好些個笑話。」

  鵬振道:「倒是不讓外人知道也好。平常一樁請客的事,報上登了出來,鬧得滿城風雨,那有什麼意思。」

  陳玉芳道:「就是這麼說,我這就得回去預備。」

  燕西道:「忙什麼?急也不在一時,在這裡多坐一會兒。我去找一把胡琴來,讓你唱上一段。」

  陳玉芳笑道:「別鬧了。上一次也是在這裡唱,剛唱到一半,總理回來了,我嚇得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鵬振道:「他老人家也是一個戲迷,常在家裡開話匣子。不過因為事情太忙,沒有工夫常到戲院子去罷了。」

  陳玉芳道:「還是不唱的好,若是給總理知道了,說是我常在這裡胡鬧,究竟不好。」

  說著,站起身來,現著要走似的。鵬振笑道:「坐一會兒,坐一會兒。」

  說到這裡,院子裡的幾棵樹呼呼的一陣響,鵬振和燕西都笑著說:「走不成了,走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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