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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遠交近攻一家連竹陣 上和下睦三婢鬧書齋(1)


  原來這時刮了一陣大風,將院子裡的樹,刮下不少的樹葉子來。陳玉芳掀起一面窗紗,抬頭隔著玻璃向天上一看,只見日色無光,一片黑雲,青隱隱的,說道:「哎呀,要下雨了。」

  鵬振道:「你坐了自己的車來嗎?」

  陳玉芳笑道:「我那車子,渾身是病,又拾掇去了。」

  燕西道:「你何必買這種便宜車?既費油,又常要拾掇,一個月倒有一個禮拜在汽車廠裡。」

  陳玉芳道:「哪裡是買的?是人家送的,管他!反正不花錢,總比坐洋車好一點兒。」

  一言未了,院子裡的樹,接上又刷的一聲,陳玉芳道:「雨快要下來,我要回去了。」

  鵬振道:「不要緊,真要下下來,把我的車子送你回去。」

  陳玉芳被鵬振留不過,只好不走。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天越黑暗得厲害。這裡是個三面隔著玻璃門的敞廳,屋子裡竟會暗得像夜了一般。窗子外面,那樹上的枝葉,被風幾乎刮得要翻轉來。陳玉芳道:「這個樣子,雨的來勢不小,我倒瞧著有些害怕。」

  一言未了,一道電光,在樹枝上一閃,接上嘩啦啦一個霹靂,震得人心驚膽碎。霹靂響後,接上半空中的大雨,就像萬條細繩一般,往地下直瀉。大家本都用眼睛瞧著窗外,這時回轉頭來,只見陳玉芳兩隻手蒙著臉,伏在沙發椅上。鵬振一拍他的肩膀道:「你這是做什麼?」

  陳玉芳坐起來拍著胸道:「真厲害,可把我駭著了。」

  燕西道:「你真成了大姑娘了,一個雷,會怕得這樣,這幸而是在家裡,還有兩個人陪著你,若是你剛才已經走了,要在街上遇到這一個大雷,你打算怎樣辦呢?」

  陳玉芳笑道:「這個雷真也奇怪,就像在這屋頂上響似的。教人怎樣不怕呢?」

  鵬振道:「這大的雨,就是坐洋車回去,車夫也沒法開車,你不要回去,就在我這裡住吧?」

  陳玉芳道:「不能老是下,待一會兒總會住的。」

  燕西道:「何必走呢?找兩個人咱們打小牌玩,不好嗎?」

  陳玉芳道:「我不會打牌。」

  燕西道:「你真是無用,在新媳婦面前,請一宿假都請不動嗎?」

  陳玉芳笑道:「七爺幹嗎總提到她?」

  燕西笑道:「我猜你小兩口兒,感情就不錯。那天我聽你的《玉堂春》去了,我看見你新媳婦兒也坐在包廂裡,瞧著臺上直樂呢。」

  陳玉芳道:「真巧,就是她那一天去了一回,怎麼還給七爺碰見了?」

  燕西笑道:「那天我是對臺上看看,又對包廂裡看看。」

  鵬振道:「朋友妻,不可戲,虧你當面對人家說出這種話來!」

  燕西道:「玉芳,你別誤會了我的意思,我是說你夫妻倆都長得漂亮。」

  三人正說得有趣,玉芬的那個小丫頭秋香,跑了來,說道:「七爺,我是到處找你,三少奶奶請你去呢。」

  燕西聽見說,便對陳玉芳道:「你在這兒坐一會兒,我去了就來的。」

  跟著秋香到了玉芬屋子裡。玉芬道:「你哪裡去了?我找你給我打兩盤呢。」

  燕西道:「前面來了一個朋友,坐在一處談了幾句話。」

  玉芬一面站起身來,一面就說道:「你就來罷,我這就不打了。」

  燕西道:「別忙,讓我放下這一把扇子。」

  玉芬道:「一把什麼貴重的扇子,還要這樣鄭而重之地把它收起來?」

  燕西將扇子捏在手裡,就要往東邊屋子裡送,這裡是鵬振看書寫字的屋子,和臥室對門。笑道:「沒有什麼,不過一把新扇子,怕丟了罷了。」

  玉芬道:「你少在我面前搗鬼,你要是那樣愛惜東西,你也不鬧虧空了。你拿來我看是正經,不然的話,我就沒收你的。」

  燕西道:「你看就看,也不過是朋友送我的一把扇子。」

  說著只得把扇子交給玉芬。玉芬展開扇子,什麼也不注意,就先看落的款。見那上面,上款卻沒有題,下款是玉芳戲作。玉芬笑道:「這是一個女人畫的啊。瞧他的名字,倒像是我的妹妹。老七,這又是冷女士送的呢?還是熱女士送的呢?」

  燕西一個不留神,笑道:「你猜錯了,人家不是姑娘呢。」

  玉芬道:「不是姑娘,那就是一位少奶奶了。是哪一家的少奶奶,畫得有這樣好的畫?」

  燕西笑道:「人家是個男子漢,怎麼會是少奶奶?」

  玉芬道:「一個爺們,為什麼起這樣豔麗的名字?」

  潤之笑道:「你是聰明一世,蒙矓一時。大名鼎鼎的陳玉芳,你會不知道?」

  玉芬道:「老七,他是你的朋友嗎?沒有出息的東西!」

  燕西道:「和他交朋友的多著啦,就是我一個嗎?」

  潤之早知道鵬振是捧陳玉芳的,聽燕西的口氣,大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意思。老大夫妻,一場官司沒了,老三夫妻一場官司又要鬧起來了。便對燕西望了一眼,接上說道:「你倒是打牌不打呢?只管說廢話。」

  玉芬將扇子向桌上一扔,笑駡道:「我不要看這樣的髒東西,你拿去罷。」

  燕西把扇子放在一邊,就坐下來打牌。這時,外面的雨松一陣,緊一陣,兀自未止。燕西道:「哎呀,雨只管下,不能出去了,請客的人,可以躲債了。」

  慧廠道:「這很中你的意了,她可以把請客的錢省下來給你填虧空了。」

  潤之道:「那何必呢?今天下雨有明天,明天下雨有後天,這賬留下在這裡,什麼時候也可以結清。」

  燕西讓他們去議論,自己將手上的牌,卻拼命地去做一色。好在一張牌也沒有下地,越是沒有人知道。他上手坐的是程慧廠,是一個牌品最忠厚的人,只要是手上不用的牌,她就向外扔。燕西吃了邊七筒,又吃了一張嵌六筒,手上的牌,完全活動了。留下一個三四筒的搭子,來和二五筒。佩芳對慧廠道:「坐在你下手的人,真的有發財的希望。」

  慧廠道:「他有發財嗎?不見得吧?」

  佩芳笑道:「我不知道你這人怎麼著?當面說話,你會聽不清楚。我的意思說,坐在你下手,可以贏錢,有發財的希望,不是說他手上有發財,要碰或者要和。聽你的口音,斷定他手上沒有發財,那大概是你手上有了發財,但不知道有幾張了?」

  燕西道:「至少是兩張,不然,她不能斷定我手上沒有。」

  慧廠手上,本暗坎中,三張發財,他們一說中了她的心事,便笑道:「不錯,我手上有兩張,你們別打給我對就得了。你們手上有發財要不留著,也不算是會打牌的。」

  燕西聽了她的話,更知道她手上是三張,繞了一個圈,自己手裡,便也起了一張發財。他心裡不由一喜。原來墩子上第一張,先前被衫袖帶下來了,正是一張五筒。現在打出發財去,慧廠一開杠,就可以把五筒拿去。慧廠打過六七筒,自己吃了。先又打過一張四筒,無論如何,她掏了五筒上去,是不會要的。於是笑道:「我不信,你家真有兩個發財。」

  說話,啪的一聲,把一張發字打了出來。慧廠笑道:「我不但有兩個,還有三個呢!」

  說著掏出三張發財來,就伸手到墩上去掏牌,口裡道:「杠上開花,來個兩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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