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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回 鬢影衣香相思成急病 曉風殘月消息鑒芳心(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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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船後艄,一望身邊無人,正要拿出手帕來,向江裏丟去,那把舵的船家一回頭看見,卻叫起來道:「嘿!你這客人,是初次出門嗎?這裏水這樣急,我們撐船的人,都時時刻刻耽心,客人站在那裏作什麼?你以為是在金魚池邊釣魚嗎?」 秦學詩讓船家搶白了一頓,紅了臉就走回來。那船家正是一個五十余歲的老頭子,一個紅鼻子,配著一臉絡腮鬍子,板著臉,似乎不大講情面的樣子。他見秦學詩走過來,卻放著臉笑道:「你這位少爺,不是我言語冒犯你,在我們船上的人,都是我們的主顧,我們哪裏敢得罪,由這裏下去,一路都是大灘小灘,牽連不斷,非常之險。最急的灘,還是要請你們客人下船去,船邊上哪裏是玩的?」 秦學詩也覺船家是好意,不宜怪人家,因此也不說什麼,自回艙裏來了。這一路之上,果然如船家的話,全是萬分險惡的灘,第一個險惡的灘,又要算新灘。船到了新灘口,天色已到半下午。遠遠的只聽得嘩啦嘩啦的聲音,好像半天裏來了一陣狂風暴雨,驚天動地。又好像無數萬的鑼鼓樂器,在遠處同奏,讓人家聽了,就心驚不已。船家看看天色不早了,不再前進,就在這裏彎下船了。 過了一晚,船家先做好了早飯,讓大家吃飽,就對船上的客人說:「這一個灘,是要空船下去的。所有的客人,都請上岸走上一程。船上的行李貨包,也一律搬上岸。岸上自有搬夫代為搬運,下了灘再搬上船來。」 船家一個艙一個艙把話傳達了。傳達到了後艙,就對兩位女客人道:「這一位老太太和小姐的東西,都要搬上岸去的。若是願上岸,還是上岸去的穩當。」 老婦道:「這裏我們來往多次了,我們情願上岸去。最好你能給我找兩個抬子。」 姑娘道:「不用了,不用了。過這個灘,路又不遠。在船上坐得久了,上岸去鬆動鬆動也好。」 秦學詩在隔壁聽了這話,心裏倒為之一喜。在艙裏雖然時時刻刻聽到她說話,然而論到見面,除了那天上岸相逢之外,其餘不過是芳影一閃,未免令人抱憾。現在她既要登岸,自己也要登岸,一點遮攔也沒有,可以飽看一頓了。這樣想著,精神立刻興奮起來,趕緊梳了一梳頭發,又把冷手巾擦了一把臉,把罩衫脫了,光穿著一件黑綠寧綢的袍子。秦慕唐道:「你把罩衫脫下作什麼?這岸上都是石頭路,路邊也有不少的刺棵。一不小心,就會把衣裳掛破了,你還是穿罩衫罷。」 秦學詩一肚子風流自賞的計劃,只叔叔這樣說一句,把最得意的一著,就要蓋過去了,十分不高興。沉吟了一會子,站起來笑著道:「那件罩衫,實在不乾淨,我不好意思穿起來。」 秦慕唐笑道:「這岸上又沒有生親熟友,你為什麼還換了衣服去?難道你還不好意思見那些搬夫嗎?」 秦慕唐只是這樣說了,但是秦學詩也不辨正,也不反抗,只是微笑著靠了船窗,遙望響聲發處的灘上。 正在這時,船家已催著客人把行李紛紛搬上岸去,秦學詩忙在一處,也不穿罩衫,就跟著船上客人糊裏糊塗一路上岸去。這岸上沿著山腳下,是一條纖路過灘。船上的客人,都在這路上魚貫而行。挑夫搬著行李,也夾在客人一處走。秦學詩走一步回頭望一望,——因為那女子走得緩——有時抬著頭看看天上的太陽,有時站著看看江裏的水流,有時又整整大襟,紮紮襪帶。這樣慢慢的挨著,後面的人,一批一批走上前。最後那老婦帶著那少女,也就走到身邊來了。在遠處,秦學詩儘管不住的偷著張望,及至人家到了身邊,又不好意思去看,只搭訕著低頭去揀路上的鵝卵石。那女子走過去了,然後才抬起身來,遙遙的跟了下去。在後面看那女子,也回過頭來看了兩次,複又牽著那老婦,笑著扭了身子,靠住了老婦站定。卻聽到那老婦笑道:「瞧你這樣子,我的姑娘。路上人多,你瞧瞧人家都望著咱們了。」 說著,就扶了那少女向前走了。秦學詩站在路邊發呆,心想這是什麼意思,莫非她是笑我的嗎?那不如等一等罷,讓她們走遠了,我再跟上去。於是索性裝著賞玩風景,緩步而行。徘徊許久,心裏忖度著,她二人總過去一二里路了。不料轉過路邊一座小山石嘴子,她二人卻並肩坐在一塊石頭上,對著江上的景致,臨風笑語。秦學詩掃了她們一眼,自低頭走過去。那老婦卻對少女道:「這一位,不也是我們同船上的?」 秦學詩聽說站住了腳,回轉身來對老婦望著,點了一點頭。老婦手上拿一根旱煙袋,已經都沒有一點兒火氣了,她還是銜在口裏吸著。見秦學詩和她點頭,也就站起身來,向前相迎道:「這位先生,不是同夥有好些個人嗎?怎麼剩了一個在這兒走著?」 秦學詩笑道:「一路上貪看風景,就走落後了。二位快走罷,省得船過了灘,倒又要船家彎了船來等我們了。」 老婦聽他說,就回轉頭來對那少女笑道:「真個的,我們該走了,還讓人家等我們嗎?」 那少女坐的地方,正長了一株矮樹。她掉轉身背對著人,就儘管牽扯那樹上的幹葉子。那老婦道:「走哇!我的姑娘。你還等個什麼?」 她將頭一偏道:「還等一會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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