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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回 入戶拾遺金終慚浙臉 開囊飛質券故泄春光(3)


  紀玉音道:「那我也去一個。」

  紀丹梅道:「晚上你還有戲呢,能去嗎?這兩天我勸你安靜一點的好,今天要不是我,這事可就鬧大了。你是聽到有錢得,又想去呢。」

  紀玉音被她妹妹說破心事,倒不好說什麼,也就默然無聲。紀大娘果然依著紀丹梅的意思,把幾件行頭當了十塊錢,湊上李三爺的款子,叫她在下午送去了。

  到了晚上,紀丹梅依著宋旅長約定的時間,便到平安飯店來。這來旅長名叫漢彪,是個老軍務,而且他辦理軍需多次,手上也有幾個錢。當那承平之時,無所事事,就常常進城來聽戲。無意之中,看上了紀丹梅,因此就不斷的到春明舞臺來。這一天,他看紀丹梅的《梅龍鎮》觸動了情緒,越是忍耐不住。便叫著包廂裡的茶房過來,叫他買一點點心。搭訕著和茶房說起話來,便對著紀丹梅的年歲住址,問長問短。茶房笑向隔壁包廂裡一指道:「您問這位趙先生,他就能全告訴您了。」

  宋漢彪向隔壁包廂裡一看,一個西裝少年,獨坐在那裡。自己還沒有開口,那少年早站起來點頭。宋漢彪也點頭笑道:「到我這邊來坐坐,好嗎?」

  那趙先生聽說,果然過來了。一問起來,他叫趙文秀,乃是這戲園子股東的表兄弟,在這戲園子裡也擔任點稽查的職務。宋漢彪還沒有說出來意,趙文秀先就笑著說道:「宋旅長覺得這紀丹梅的戲還不錯嗎?我可以給您介紹介紹。」

  宋漢彪忍不住笑道:「真的嗎?要怎樣的能和她認識呢?」

  趙文秀笑道:「容易極了。只要宋旅長請她吃飯,就可以認識了。」

  宋漢彪道:「從來不認識,怎好請她吃飯呢?我真請她,她知道我是誰?」

  趙文秀道:「她不認識宋旅長,她可認識我。只要我一說明,她就會來的。」

  宋漢彪笑道:「說來說去,我倒想起一件事。你老哥怎樣會知道我姓宋,而且是一個旅長。」

  趙文秀道:「我們這裡的茶房,大概都認得宋旅長了。何況是我呢。」

  宋漢彪笑道:「這大概為我常來的原故,所以許多人認識我。也許臺上的那個人,也就認得我了。」

  趙文秀道:「請你稍等一等,她還沒有走,讓我到後臺去問她一問看。」

  說畢,他匆匆的就走了。不多大一會兒工夫,趙文秀笑嘻嘻地走來,說道:「我已和她約好了,咱們在新豐樓相會。咱們先到,她一會兒就來。」

  宋漢彪道:「戲完了再去不成嗎?」

  越文秀笑道:「宋旅長,你對於捧角這個事,真是外行。捧角的規矩,你是捧誰,誰的戲完了,你就得走。若要往下瞧,你就是聽戲來了,不是捧她來了,你怎樣花錢,她也不會領你情的。走罷,您跟著我學,准沒有錯。」

  宋漢彪見他說得還有幾分理由,將信將疑的,便跟著他走。兩人到了新豐樓,沏了一壺茶,剛只倒了一鍾喝了,就聽見外面夥計喊道:「宋旅長嗎?在四號。」

  說話之間,門簾一掀,進來一個長衣女郎,正是紀丹梅。宋漢彪卻不料趙文秀有這樣大的魔力,說辦到就辦到。當時見了紀丹梅,只是張著嘴樂,一刻兒工夫,不知怎樣說好。倒是趙文秀從從容容的,從中給他們介紹。從此以後,他們就認識了。認識的時候還不到一個月,宋漢彪已經花了好幾百塊錢,也是趙文秀給他出的主意。每逢進城,就在平安飯店開一個房間,然後叫紀丹梅來,吃大菜抽大煙,足樂一陣。

  這天紀丹梅到平安飯店的時候,宋漢彪另外還約著幾個朋友。一個是師部參謀長孫祖武,一個是旅長吳學起,一個是軍需孔有方。紀丹梅一進房間。宋漢彪正和孫祖武兩對面,躺在床上抽大煙。吳學起和孔有方坐在沙發上,拍著大腿,擺腦袋,合唱《武家坡》。吳學起一見紀丹梅,先迎上前去,握著她的手道:「嘿!真俊!下了台,比在臺上還要好看。」

  紀丹梅出其不意的被一個粗黑大漢拿住了手,倒嚇了一跳。孫祖武丟了煙槍,坐了起來,哈哈大笑道:「吳大哥總是這樣性急,人家還不認得你是誰,你就和人家開起玩笑來。」

  宋漢彪也起來了,這才給紀丹梅一一介紹。吳學起道:「老宋,上次你介紹的那個小趙兒,怎麼還沒有來?他是對我說了,也給我找這一個呢。你知道他家電話,打一個電話催一催罷。他要不來,我不在這裡乾著急,我要逛胡同去了。」

  宋漢彪聽他這樣說,既然邀他來了,只得去打一個電話。

  趙文秀原曾和吳學起會過一面,見他那一副樣子,不大好惹。若是給他介紹一個坤伶,一見之後,恐怕人家不願意,所以會面時,含糊答應了,並沒有誠意給他介紹,今天宋漢彪在平安飯店開房間,就不敢來。現在宋漢彪打電話到戲院子裡一催,不來,又怕得罪了人,想弄點小差使的希望,也不免斷了,如此,只得告訴就來。掛上電話,卻低頭想著,介紹哪一個好呢?這電話重,正在經理室隔壁,忽聽有男女談判之聲。有一個女子說道:「這樣說,是不成了,咱們再見罷。」

  趙文秀伸頭一看時,是一個十八九的女孩子,穿了一件淡藍竹布長衫,頭上戴了一頂四川軟梗草帽,臉子長的倒還清秀,就是鼻樑高一點。這人見過幾面的,她在天橋唱戲,還有一點小名,現在很想在大舞臺搭班呢。不過她的名字,一時記不起來,不好叫她。讓她出去了,自己開了屋後門,繞道搶到她前面去,兩人頂頭相遇,趙文秀不管她認識不認識,先笑著點了一個頭。那女孩子見有人招呼,也就站住了腳。

  趙文秀道:「瞧你這樣子,好象又沒有說妥啦。你的戲,很不錯,我是看見過的,正用得著你這樣一個花衫。可借剛才我不在當面,我在當面,一定給你說好。我姓趙,這裡經理是我的親戚。」

  那女孩子聽他這樣說,便笑道:「您現在還能給我去說一說嗎?我只要戲碼排得後一點,什麼我都可將就。」

  趙文秀道:「那就很好辦。你瞧你叫什麼名字,一刻我會想不起來了。」

  那女孩子笑道:「我叫周美芳,趙先生記得嗎?」

  趙文秀道:「對了對了,這樣極熟的名字,我會想不起來,該打該打。」

  周美芳笑道:「趙先生真客氣。只要您和我多說兩句話,我就很謝謝了。」

  趙文秀笑道:「要說請人說話,這裡有個人比我還有勁,可借周老闆不認得他。」

  周美芳道:「是哪一位?」

  趙文秀道:「他也是我的朋友,平常老在一處談的,他可不是個平常的人,他是個旅長呢。」

  周美芳道:「他是這樣一個人,那就沒法子認識了。」

  趙文秀道:「怎麼沒法子?只要您有工夫和我去會他一會,就認識了。他今天正和一個姓宋的旅長,在平安飯店打牌呢。」

  周美芳道:「哪個來旅長?就是捧紀丹梅的那個人嗎?」

  趙文秀道:「這算被你猜著了。紀丹梅現在也在那裡呢,你去不去?」

  周美芳聽說,低了頭將竹布長衫牽了一牽。趙文秀道:「周老闆若是願去的話,回家去說聲兒也好,我可以在這裡等你。你雇個來回車兒也很快的。」

  周美芳見趙文秀說的話,無不合她的心意,十分歡喜。當真雇了個來回車兒,回到家去,換了一套綢衣服來。她初見趙文秀,倒好象難為情,趙文秀卻毫不理會,又同她雇了車,一路到平安飯店來。周美芳坐在車上,心裡可就想著這不是活該!正在為錢逼得沒法兒辦,現在若和這旅長認識了,還愁什麼?不多大一會兒工夫,兩輛車,便停在平安飯店門口。趙文秀和周美芳下了車,便向飯店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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