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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兩位老教授(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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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晦廠皺了眉笑道:「這個故事,你至少告訴我十回了。這一點事,你總是耿耿在心,小氣小氣!」 蘇伴雲笑道:「我以為談老真要改行,原來是憤語。」 談伯平道:「你看我們這情形,焉得而不憤?」 說著他又把口裡的煙斗拿了出來,將嘴子向窗子外指著。 蘇伴雲伸頭向外看了去時,正是剛才在高梁地裡的那位太太,她手上牽了一根繩子,拖著一項東西過來,不是一隻頑犬,也不是一隻馴羊,乃是一大捆紅苕藤。(川人以薯字代苕字。)她用繩子在紅苕藤中一束,用繩子拖著,在地面上卷了灰塵滾著。那藤葉子滾了灰塵,唆唆作響。只看她那面色紅紅的,額角上冒著汗珠子,就知道她如何。曹晦廠也站了起來,招手笑道:「見笑大方之至,家裡有生客呢。這是我的內人。」 說著他回過頭來向蘇伴雲點了一點,作個介紹的樣子。他只好深深的點了個頭,叫聲曹太太。曹晦廠笑道:「這是蘇先生,特意來看我們的,你既拖了這多紅苕藤來,必可以找出一點紅苕來,蒸一碗紅心苕來待客罷。」 曹太太先是有點難為情,後來看到蘇伴雲穿的也是一件破舊大衣,而先生又請他吃紅苕,料著必是同道朋友,便向他回禮道:「不免蘇先生笑話,我們講求自謀生產。自己喂了一隻小豬,原先看了人家鄉下人養著大肥豬,以為很好學樣。其實這事並不簡單,第一件事,我們這裡沒有雜糧的人家,就沒有東西給豬吃,只好自己動手找這些野菜野藤來喂它。」 曹晦廠笑說:「太太不用解釋了。我們家中的家境,人家完全知道,我們是天天騎牛,也就無所謂騎牛撞見親家公了。」 曹太太已是把那捆紅苕藤扯到屋角邊放下了,牽牽自己的衣襟,走進來向蘇伴雲道:「究竟是給蘇先生笑話呵!」 蘇伴雲是極力的想像告訴她,這決不寒磣。可是這問題要說得透徹一點,是可以作一篇論文的,而這篇論文,卻一時交不出卷來,只得連連的說不敢不敢。曹太太笑道:「其初,我們作這些粗事,見了熟人好像有一點難為情,於今也就習慣成自然了。蘇先生老遠的來,我們沒有什麼招待的,我去泡一碗茶來請客罷。」 曹先生道:「茶已經由強兒泡了,還是作你一碗拿手好戲的點心,烤幾隻紅心苕來吃罷。」 曹太太笑道:「蘇先生若不見笑的話……」 蘇伴雲道:「我們在南京的時候,每日早上不都買烤山薯吃嗎?」 曹太太微笑著去了。 談伯平在衣服裡面摸出了一隻小青布袋,他先在裡面摸出一塊黑石塊,又摸出一塊小鐵片,和一個燒焦了頭的短紙卷兒。他將紙卷和烏石疊起了,在左手上拿著,口裡咬了煙斗嘴子,右手三個指頭,握了鐵片的一端,在烏石棱角上磨擦的敲打著。吱咯吱咯,敲得小火星亂濺,那小火星子落在紙卷焦頭上,便燃著了。蘇先生只三十來歲,他沒有趕上用打火石這個年代。看到這玩藝,很覺得有趣,笑眯眯的望著,因道:「談伯老這個發明,頗可登報。」 談先生把這套火器都放在桌沿上,然後取下煙斗,又將兩個指頭在青布袋子裡摳了一撮芋葉子,在煙斗上按著。於是取了紙煤吹著了火,口銜了煙斗,將煙燃著吸了。蘇先生笑道:「這雖省了火柴,可是太麻煩了。」 談先生將紙煤放在桌沿上,呼了一口煙,笑道:「你以為這是我的發明?在千年以前,我們的祖先就發明了,沒有火柴的日子,我們是普遍的使用著。」 說著吸了兩下煙頭,接著道:「麻煩?我為的就是喜歡這點麻煩呢。吸煙鬥省錢,而火柴的消耗,卻很大。無意中在礦石標本室裡,得了這一塊火石,於是弄一塊鐵片,恢復四十年前的取火法。在這些取火的手續裡,可以消磨一部分時間,也是消遣之一法。吸煙不也是消遣嗎?消遣裡再添一點消遣,又待何妨?你說登報,以今日物質文明,而有人用打火石,也許是『人咬狗』之類。但說是我發明的,那可使不得。」 說著哈哈一陣大笑。曹晦廠笑道:「但也可以說是窮出來的經驗。雖然我們是感到有趣的,我們這些有趣裡,過著這一頭蘿蔔一頭蒜的愉快生活,而司機坐首席,教授屈下方,也就吾無間然矣。」 說著他也哈哈一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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