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新娘(60)_張愛玲

六〇

　　§第二十七場

　　景：董季方臥室及漱洗間

　　時：接上

　　人：麥

　　C.I.

　　（麥已穿戴整齊，發光可鑒，下巴剃得光溜溜地，吹著口哨，興沖沖地出來，遠遠見丹，沒想到「白小姐」如此年青貌美，喜出望外。）

　　C.O.

　　§第二十八場

　　景：董家客廳

　　時：接上

　　人：丹、麥、周、白、董、汪

　　C.I.

　　麥：（已行近丹）咦，你已經來了！

　　（丹茫然，欠一欠身，不答。）

　　麥：你臉色不大好，是不是有點不舒服？

　　丹：（搖搖頭，打量麥）你是季方的朋友？

　　麥：對了！（四顧）董先生呐？

　　丹：出去了。

　　麥：答應給我們介紹，他倒溜了，只好我自己介紹囉。我姓麥，大麥小麥的麥，叫麥勤！

　　丹：我姓……

　　麥：（剪斷）我知道，他都告訴我了，（上下打量丹）我可沒有想到你長得這麼漂亮。

　　（丹淡然一笑，被麥看得不好意思，將旗袍角緊一緊。）

　　麥：（取桌上汪卓然遺下的酒瓶，斟兩杯，遞一杯給丹）來，我們喝一杯。你臉色不好，喝一杯就好了。

　　（丹以為「酒能澆愁」不知道厲害，接過來一飲而盡，突感眩暈，閉上眼睛仰靠在沙發背上休息。

　　（麥也喝幹，粗魯地在丹肩上一拍，用力甚猛，丹林一震。）麥：我知道你能喝，（手中又斟一杯，放在丹林面前矮桌上）再來一杯！（自己又斟一杯，端在手裡，跑過去把落地收音機擰開，傳出熱情的音樂）

　　（丹仍仰靠著養神。麥行近，並坐在沙發裡，色迷迷的。）

　　麥：（定睛望著丹）阿妹要是有你這麼漂亮，別說十四年，等她四十年都可以！

　　（丹仍不答。

　　（麥慢慢伸一臂，擱到丹林背後的沙發背上去。丹林覺察，想站起躲避，卻被麥拖著一臂甩落在沙發上，側過身去，完全是水手的動作，強吻了丹。

　　（丹林順手給麥一個耳光，掙脫跑開。）

　　麥：（捂著臉）好，你打我，有點意思了。

　　（門鈴響。）

　　丹：（恐麥再犯，指著門）季方回來了！

　　麥：讓他回來好了，怕什麼？

　　丹：我爸爸來了！

　　麥：你爸爸？（疑心有圈套）你爸爸來這兒幹什麼？

　　（一躍而起，至門口探視。

　　（麥跑至門口。周已經開門，在與白錦說話。）

　　周：白小姐，對不起，少爺出去了。

　　白：（很不快）出去了？

　　麥：（自言自語）白小姐？（回顧客廳，突然省悟，大驚失色）不好了！

　　白：（向周）他什麼時候回來？有沒有留話？

　　周：沒說什麼時候回來，也沒留話。

　　（白悻然轉身走，周關門。

　　（麥奔回客廳。

　　（丹仍坐原處，精神頹唐。）

　　麥：（取外衣，向丹）對不起，對不起！我有事先走一步！（拔步奔出）（丹受阿芒奚落，精神上創傷未複，又無端被麥欺負，傷心已極，不禁飲泣，索性把面前一杯酒一飲而盡，一陣昏眩，倒在沙發椅上。

　　（落地收音機的音樂仍在響著。

　　（從丹林眼睛地位仰攝廳中的吊燈，光影迷離。）

　　D.O.

　　§第二十九場

　　景：丹林夢境

　　時：不拘

　　人：丹，董，麥，芒，汪，舞女一

　　D.I.

　　（此段夢境，以表現丹林的心理苦悶為主。先是丹與董正在田野間徜徉，忽然跑出一個妖豔的女人［白錦］把董搶去。這時出現一個市井小流氓阿芒，與之糾纏，忽又出來一個壯漢麥勤，將阿芒擊倒，欲向丹林圖加強暴。丹林不從，麥勤就把丹林推倒在地上，並用手將丹林的頭掀在地上要悶死她，丹林大叫。

　　（以上音樂由落地收音機的音樂一直連下來。）

　　C.O.

　　§第三十場

　　景：董家客廳

　　時：廿八場的十分鐘以後

　　人：丹，董，汪，飯店夥計一

　　C.I.

　　（丹林蜷曲在沙發上，鼻子下面悶著一個椅墊，正在恐慌地大叫。

　　（汪及董立在跟前，飯店夥計提著一個食匣立在一邊，見狀莫名其妙。）

　　汪、董：丹林，你醒一醒，醒一醒！

　　丹：（惺忪地搓一搓眼睛）唔？（看見董及汪，想起夢境，覺得不好意思）

　　汪：怎麼會睡著了呐？（亂嗅一通，覺察有酒味）你吃了酒啦？（丹不答。董注意到矮桌上的兩隻酒杯，拿起來嗅嗅，確有烈酒氣息，很詫異，再看了看丹，仍舊不相信她會喝了烈酒，側耳聽見音樂聲，去將收音機關掉。）

　　董：大概是太累了，得休息休息！

　　汪：東西還吃不吃？

　　（丹望著食匣搖搖頭。）

　　汪：我送你回旅館去睡。（攙扶丹起行）

　　董：回去好好睡一覺，四點鐘還得去試禮服，別忘了！

　　（見丹立腳不穩，忙攙扶。）

　　汪：（攜丹至門口，向董）別送了，你還有事。

　　董：好，一會兒晚上見。

　　（丹、汪、飯店夥計相繼出。

　　（董目送眾人出去後關上門。老周向之耳語。沉吟片刻，撥電話。）

　　董：（電話已通，說話口氣很歉然地）白錦吧，我季方啊，今天真對不起，讓你白跑一趟……（顯然對方在咆哮，董將聽筒遠離耳朵）不怪你生氣，我實在是沒辦法，沒想到我的未婚妻忽然來了！她父親也來了。

　　（插白錦臥室。）

　　白：（諷刺地，拖長聲音）哦……什麼原諒不原諒？我就是奇怪，你會有什麼要緊的事馬上逼著我上你那兒去……給我介紹朋友，（冷笑）你這番好意我心領了，可是你給我做的媒我准不答應……為什麼？因為你的朋友也沒有好人。（拍地將電話掛上）

　　董：喂喂喂！（見已無法再通，索然掛上電話，怔了一會，快快走開，看見桌上阿芒留下的扁鼓，無聊地用手指骨節敲了兩下，發出幽沉的登登之聲）

　　Di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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