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新娘(61)_張愛玲

六一

　　§第三十一場

　　景：某服裝公司

　　時：同日下午四時餘

　　人：丹，汪，店員三四，顧客二三（芒）

　　（門外櫥窗中，佈置著男女人像模特兒。從櫥窗內望進去，可以看見汪卓然倚在櫃檯上翻著呢料樣本，一店員在旁侍候。（在里間，丹林已試好結婚禮服，正在往下脫，一位裁師還蹲在地上東看西看。丹林的表情很不高興。）

　　汪：（翻著樣本）這種多少錢？

　　店員：（心中盤算一下）這是開士未，價錢大一點，連工五百二。

　　汪：（又換指一種）這個呐？

　　店員：這個便宜，二百八就行了。

　　汪：一樣再做一套，連昨天做的三套，星期六之前要做好，（指指里間）賬和結婚禮服一起結！

　　店員：好，明天請你過來試身！

　　汪：做工不可以馬虎啊！

　　店員：您放心，董公館是我們老主顧，這一次董先生辦喜事，特別關照過，您放心好了。

　　（丹林禮服已脫下，女裁師仍在用軟尺為丹度身。

　　（丹聽見汪在大做衣服，十分厭惡，鏡子裡看到自己的影子，腰際的軟尺竟幻化為一條條的繩子，將自己捆了起來，耳際聽見《結婚進行曲》，越奏越快，最後變為金鼓齊鳴。

　　（當丹林從幻想中恢復正常時，又聽見阿芒的O.S.。）

　　芒：哼！根本是買賣式的婚姻……

　　（丹受刺激，突然將女裁師為她戴上的披紗等扔在地上，狂奔出室。女裁師等追出。）

　　汪：（見狀）什麼事？什麼事？

　　（丹不顧，奔出。

　　（汪及店員等跟著追出去。）

　　C.O.

　　§第三十二場

　　景：董家客廳

　　時：接上

　　人：董、周、麥、汪

　　C.I.

　　（董正在拆看結婚開支的各種賬單，翻閱記事簿，老周在旁侍候。

　　（門鈴響，周去開門，麥偷偷地進來。）

　　周：麥……

　　（麥連忙禁止周揚聲，躡手躡腳地走進來。）

　　麥：（輕聲向董）噯！

　　董：（抬頭見麥）這半天你上哪兒去了？到處找你。

　　麥：噓！別這麼大聲。

　　董：幹麼這麼鬼鬼祟祟的？

　　麥：你的客人呐？剛才有位小姐在這兒。

　　董：哦，那是我的未婚妻汪小姐，她早走了！

　　麥：（頹然）唉！我就猜著是你的未婚妻！

　　董：（走近麥身邊）我給你介紹的女朋友臨時有事不能來，改天我另外給你介紹一個！

　　麥：謝謝你，不用了，我不想交什麼女朋友。

　　董：為什麼？

　　（麥長籲不答。）

　　董：看你這付神氣，一定還是死心眼兒愛那個梁阿妹！

　　麥：（著惱）誰還愛那個沒良心的女人！

　　董：你還不肯承認？

　　麥：別胡說，我老實告訴你，我已經愛上了另外一個人。

　　董：哦，真的？你今天剛認識？

　　（麥痛苦地點點頭。）

　　董：這麼快！（與麥握手，大搖特搖）恭喜，恭喜！也可以吃你的喜酒了。

　　麥：（搖頭）你不用高興，也吃不到我的喜酒，我這輩子不用想結婚。

　　董：幹嗎這麼悲觀？（拍麥肩膀）拿出勇氣來，大膽追求，包你成功。

　　麥：（頹喪，囁嚅地）董先生，我想請你把我的錢還我，我還是去住旅館。

　　董：（怔了一下，愀然）當然，你要是一定要走，我也不好強留。你等一等，我去拿錢！

　　（正要走，門鈴響。）

　　麥：（恐慌）誰來了？（老周聞聲去開門）

　　董：（向門口張了一張）是我未婚妻的父親。

　　（麥大恐，奔入內。）

　　董：（奇怪）幹嗎這麼害怕？

　　（汪卓然氣喘吁吁趕入客廳。）

　　汪：季方！（一把拉住董）季方，你鎮定一下，別著急！

　　董：（扶住汪）老伯，你先鎮定一下，別著急！

　　汪：咳！真是！叫我沒法子開口，我那個孩子！

　　董：（吃驚）丹林怎麼了？

　　汪：她要我來給你說，明天不能結婚，要暫時解除婚約！

　　董：（如聞霹靂）啊？為什麼？

　　汪：我正是要問你啊！你們吵了架，是不是？

　　董：沒有，沒有啊！

　　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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