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新娘(14)_張愛玲

一四

　　§第十五場

　　景：孫之棠家全部

　　時：午後

　　人：之棠，飯店夥計，家具店夥計四人，永安公司送貨員四人，湘紋

　　D.I.

　　（客廳）

　　1 C.U.（飯店夥計自提籃中取出大沙鍋一隻，菜肴二盤放桌上。）

　　2 S.L.（夥計遞收條給之棠。）

　　夥計：孫先生，您簽個字。

　　（之棠簽字。［PAN]門外有噯唷杭唷之聲，挑夫數人送一堂家具入。）

　　3 S.C.（之棠正想上去和家私店夥計說話，飯店夥計上來說。）夥計：孫太太叫每天送只雞來，明天可也是這時候送來？

　　之棠：（煩惱地看看家具，心不在焉地漫應）呃！呃！

　　4 F.S.（夥計出去了，名貴的新型桌椅沙發地毯無線電堆滿一屋。）

　　5 M.S.（挑夫甲一面拭汗一面掏出收條遞給之棠。）

　　挑甲：您簽個字！

　　6 S.L.（門口又來送貨的數人。）

　　送貨甲：這兒是孫家吧？我們是永安公司。

　　送貨乙：東西擱在哪兒？

　　之棠：（無奈）送到裡邊去吧！

　　（送貨員不管三七二十一，直送到臥室去。）

　　（臥室）

　　7 F.S.（送貨的將搖籃、小床、嬰兒車，及大包小裹數件搬入臥室，湘紋坐床上。詫異地。）

　　湘紋：哪兒來的這些東西？

　　8 S.C.（送貨人甲放下東西，看了看手中的單子。）

　　送貨甲：是孫太太買的，叫送來的，（遞單給之棠）孫先生你簽個字。

　　9 S.C.（湘紋聞言大怒。）

　　湘紋：拿走，快給我拿走！我們不要，我們買不起！

　　10 M.S.（送貨人甲聽錯了意思。）

　　送貨甲：孫太太已經給了錢了。

　　11 S.C.（湘紋忍無可忍。）

　　湘紋：什麼孫太太？我們不認識什麼孫太太！

　　12 S.C.（送貨人甲望著之棠。）

　　送貨甲：送錯了？

　　之棠：（簽了字交還給他）沒錯。

　　（送貨人出去。）

　　13 S.L.（湘紋搶過兩隻大紙包用力擲地。）

　　14 C.U.（包中東西紛紛跌出，一包是嬰兒玩具，一包是嬰兒小衣小帽。）

　　15 S.L.（湘紋見了氣得直哭。）

　　湘紋：（啜泣）就憑她幾個臭錢，我的丈夫讓她買了去了，我的孩子可是不賣，無論如何不賣。

　　之棠：湘紋，你安靜點，你不能發脾氣，自己傷身體，對於孩子也沒有好處。

　　湘紋：孩子還沒出世，倒已經是別人的了。

　　（她一邊說一邊哭的，［PAN］她坐到床上。）

　　之棠：她並不是一定要孩子呀，她願意把孩子過繼給她，也是她的好意。

　　16 S.C.（湘紋冷笑。）

　　湘紋：哼！把我的孩子搶了去了，還是做好事，可憐我。

　　17 S.C.（之棠平靜地勸說。）

　　之棠：湘紋，當然我們不願意要她幫忙，可是……

　　18 M.S.（湘紋刺激地。）

　　湘紋：對了，有了她幫助，以後可以過舒服日子了。我自從嫁了你，一直吃苦到現在，總算熬出頭了。（狂笑）

　　之棠：你這種態度，簡直沒法跟你說話。

　　湘紋：有什麼可說的，你願意靠她養活你，你就靠她養活你，她的錢反正我一個子也不要。

　　之棠：湘紋，你說，這怎麼好意思呢！

　　湘紋：有什麼不好意思，把我的家當她的家了，我不管，你叫她滾！

　　之棠：我也不管，你自己跟她說好了。（邊說邊出去）

　　湘紋：我知道，（攔阻他）你為了自己的音樂，什麼都可以犧牲，她就是利用你這個弱點，這女人簡直是個魔鬼。

　　之棠：（回身）你不能這麼說，她不過是愛我——這也不能怪她。湘紋：（呆呆地望著他，輕聲地）你簡直著了迷了。

　　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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