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新娘(12)_張愛玲

一二

　　23 S.C.（之棠不語，埋頭吃飯。）

　　O.S.湘紋：唱呀！

　　（之棠只好吃一口唱一句，才唱了兩句——）

　　24 S.L.（翠華托了兩杯茶自廚房來，之棠立即住口。）

　　翠華：你興致真好，吃飯還唱歌。（放一杯茶在他面前）我知道你今天非常高興。

　　（之棠苦笑。）

　　翠華：（又和他親熱）我來了，你不高興嗎？

　　之棠：還高興呢？我都為難死了！

　　翠華：你不用裝出那副可憐相，瞞不過我。

　　（之棠怕她糾纏，放下飯碗站起來，走了開去。翠華走到鋼琴前，掀開琴蓋。）

　　翠華：之棠，你彈點什麼給我聽？

　　25 S.C.（之棠煩惱極了。）

　　之棠：你該走了，翠華。

　　26 S.C.（翠華撒賴地坐在琴凳上。）

　　翠華：你彈個琴給我聽，我聽了就走！

　　27 M.S.（之棠不情願地［PAN]和她坐在一起。）

　　之棠：彈什麼呢？

　　翠華：彈我們從前最喜歡的那個歌！

　　之棠：什麼歌？

　　翠華：（撒嬌地）之棠，你把我忘得乾乾淨淨。

　　之棠：是這個是不是？（略彈幾個音符）

　　翠華：對了，聽了真叫人想起從前。（［鏡頭推翠華C.U.]她倚靠著之棠，神往地回憶著過去）

　　28 M.S.（她轉身和之棠並坐著，凝視著他。）

　　翠華：六年了，之棠，我一直記掛著你，我就不相信你一點都不記掛我。（臉部逼近，又像有接吻的趨勢，［PAN]臥室門砰一聲關上）

　　29 S.C.（之棠警惕地。）

　　之棠：翠華，你忘了嗎？我們離了婚了。

　　翠華：不知道怎麼，我一點都不覺得我是離了婚的人，你呢？

　　（翠華又湊近點。之棠反抗地走開，［PAN]走到窗口。）

　　之棠：這不是覺得不覺得的問題，我記得六年前我們在爪哇離了婚。

　　30 S.C.（翠華緊迫地［PAN]靠緊他。）

　　翠華：對了，在爪哇。用的是荷蘭文，嘰哩咕嚕誰知道它說些什麼？怎麼能認真？

　　之棠：你想賴？翠華，我們一人有一張離婚證書。

　　翠華：離婚證書也是荷蘭文，我一句都不懂，怎麼知道我們是真離了婚了？

　　之棠：（跳起來）雙方同意，怎麼會是假的呢？

　　（劇烈的叩門聲。）

　　翠華：（吃一驚）這是誰？

　　之棠：（張惶）一定是二房東。

　　翠華：我去看看。

　　（之棠悄悄地走到門後躲著，翠華把門開了一半。）

　　31 S.C.（二房東張太太洶洶地。）

　　張太：找孫先生說話。

　　32 M.S.（翠回顧門後，之棠急搖手。）

　　翠華：他出去了，有什麼話跟我說也是一樣。

　　33 S.C.（張太一副房東的神氣［見到翠華背影］。）

　　張太：那麼你告訴他，待會兒我派人來給他搬行李。

　　翠華：搬行李？他要搬家？

　　張太：哼，他不搬也得搬。

　　翠華：搬到哪兒去？

　　張太：管他搬到哪兒去！給他扔到街上。家具不許搬，等他付了房租再還他。

　　34 S.C.（翠華恍然。）

　　翠華：房租？哦，你是來要房租的？

　　張太：不要房租，白送給他住？欠了三個多月了！

　　翠華：你要房租幹嗎不說？你等一等，我去拿給你。（關上門）

　　35 M.S.（翠華轉身取袋，拿錢。）

　　翠華：沒什麼，不過是房錢，你幹嗎嚇得這樣？

　　之棠：（走入）翠華，我不要你替我付房錢。

　　翠華：（在他面前經過，停下腳來）你不要，她一定要，怎麼辦？

　　之棠：（拉住她）不行！

　　翠華：不給不行呀！（開門）哪，這夠不夠？差不多了吧？

　　張太：（驚喜）夠了夠了，有得多了。

　　翠華：多了你留下吧，我們水電多用了可以貼補貼補。

　　張太：你這位小姐真是客氣！謝謝謝謝！

　　翠華：再見再見，有空來玩！

　　（張太連連鞠躬點頭而去。）

　　36 M.S.（之棠到翠前。）

　　之棠：翠華，真的，我不能讓你出這個錢。

　　翠華：呵，之棠，你別這麼著，（雙手握住他一隻手）你不明白麼？我能夠幫你一點忙，我心裡真痛快。

　　之棠：（鬱鬱地走開）我這一輩子從來沒讓別人給我付房租。

　　翠華：是呀，自己又付不起，所以你的房東那麼生氣。

　　37 F.S.（猛烈的拍門聲。翠華與之棠面面相覷。）

　　翠華：又是討債的？我來對付他。

　　之棠：不行不行，無論如何不能讓你再給錢了。（搶著開門去）

　　38 M.S.（之棠開門。趙太太沖了進來。）

　　趙太：（指著他們倆）孫之棠，于翠華，你們害死人了，我來跟你們拼命！（說完就坐下嚎啕大哭）

　　翠華：怎麼了？趙太太！

　　之棠：趙太太有話好說，幹嗎這樣？

　　（趙太一時泣不成聲，又向翠恨恨地揮動手中一份文件。翠接過來看，之棠在她背後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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