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新娘(11)_張愛玲

一一

　　7 F.S.（翠正坐飯桌前看報，桌上擺著飯菜，廳中央已整理清潔。之棠在她對面坐下，［推成M.S.］怕湘聽見，輕輕地說。）

　　之棠：噯，今天報上有個律師登廣告找我，是你登的廣告吧？

　　翠華：什麼廣告？（翻報紙）

　　之棠：（指點）哪，你看！（突想起）吳律師不就是你三叔的律師嗎？

　　翠華：是呀！

　　之棠：他們找我幹嗎？（吃飯）

　　翠華：（吃著飯）准沒有什麼好事，你別理他，（有意地）也許你欠我三叔的錢沒還。

　　8 S.C.（之棠聽見著急地。）

　　之棠：我從來沒有跟他借過錢！

　　O.S.翠華：也許你忘了。

　　之棠：真的沒有。

　　9 S.C.（翠華吃著飯，含笑地。）

　　翠華：反正你別理他們就是了。（打岔）噯！（輕輕地）你現在這個太太長得倒是漂亮，管家可真不行，你瞧這屋子，怎麼亂得這樣？

　　10 S.C.（之棠也輕輕地告訴她。）

　　之棠：這一向湘紋老是躺著，不能起來，都是我自己做飯洗衣服。

　　翠華：她是什麼病，不要緊吧？

　　之棠：不要緊，其實也不是病。

　　11 S.C.（翠華立刻臉色變了。）

　　翠華：不是病，是——是有喜啦？

　　O.S.之棠：對了。

　　12 M.S.（翠華突然放下筷子，緊張地。）

　　翠華：馬上就養了？

　　之棠：（微笑）不，不是馬上，現在就要養了。

　　翠華：什麼時候養？

　　之棠：（疲乏地半笑半歎氣）這很難說。

　　翠華：怎麼？算不出來了？醫生怎麼說？

　　之棠：醫生的話也不一定靠得住，你要是問我，我覺得今年年底能生下來，就算運氣的了。

　　翠華：（始松了一口氣，立起來［PAN]走了開去）你真嚇了我一跳！

　　13 S.C.（之棠詫異地看著她。）

　　之棠：你為什麼嚇一跳？

　　14 M.S.（翠華走到之棠身邊。）

　　翠華：聽見說你要做爸爸了，怎麼不嚇一跳？（立在他椅後，手按在他肩上歎了口氣）咳！都是你，……不然你想，我們倆人，再加上一百萬塊錢，多理想呀，我們可以到世界各國去遊歷，你也不用為生活發愁了，可以到歐洲去學音樂，儘量地發展，寫出最偉大的交響曲。你不是一直這樣夢想著的？

　　之棠：（怦然心動，悵惘地）我不過是想想而已。

　　翠華：現在不是想想而已，可以成為事實了。

　　15 S.C.（翠華從背後摟著他的脖子。）

　　翠華：之棠！

　　之棠：（急掙脫，望望室內，輕聲地）別這麼著。

　　翠華：（吃吃笑）瞧你，真怕太太。從前可一點都不怕我。（把臉貼在他臉上）

　　之棠：（已軟化但仍掙扎）不是。這兩天不能讓她受刺激。

　　翠華：為什麼？這兩天有什麼特別的原因麼？

　　之棠：她——就在這兩天裡要養了。

　　（翠華聽了忙松了手，驚視著之棠［PAN翠華C.U.]。）

　　翠華：什麼？你不是說，年底生下來就算運氣的了？

　　16 M.S.（之棠輕輕地怕湘紋聽見。）

　　之棠：那是我等得不耐煩了，所以這麼說，其實早該養了。

　　翠華：（煩惱地走來走去）糟了，簡直糟糕。

　　之棠：為什麼？

　　翠華：你甭管！（在鏡頭前停止成C.U.）

　　之棠：吃飯！吃飯！

　　翠華：我不吃了，吃不下，我去沏杯茶喝。（PAN入廚房）

　　17 S.C.（之棠摸不著頭腦，望著她離去，呆了一會，又繼續吃飯。）

　　（臥室）

　　18 M.S.（湘紋懷疑地側耳聽。）

　　湘紋：之棠，怎麼一點聲音也沒有？你們說話呀！

　　（客廳）

　　19 F.S.（之棠嘴裡含著飯。）

　　之棠：叫我一個人怎麼說話呀？

　　（臥室）

　　20 S.C.（湘紋不信。）

　　湘紋：瞎說，我不信，你是一個人？那吃飯怎麼沒有聲音呀？

　　（客廳）

　　21 S.C.（之棠煩厭地。）

　　之棠：吃飯怎麼會有聲音呢？（故意大聲吃飯）你聽得見嗎？

　　O.S.湘紋：聽不見，那你唱個歌！

　　之棠：我在吃飯怎麼能唱歌？

　　（臥室）

　　22 M.S.（湘紋仍不相信，非逼他唱歌不可。）

　　湘紋：有什麼不行？一面吃飯一面說話，不也是一樣？

　　（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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