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記前記_張愛玲

惘然記前記

　　這本小說集屢次易名，一度題作《傳真》，與我的第一本小說集《傳奇》排行。不料剛改寫重抄了自序，一坐下來休息，隨手翻看聯副三十年大系中歷任主編所著的一冊，就赫然看見「傳真文學」這名詞。我孤陋寡聞，還當是自己獨出心裁挪用的。

　　沒辦法，只好又改名《閒書》。小說一般視為消閒的書，但是題名《閒書》，也是說現實生活中一件事情發生，往往閑閑而來，乘人不備。小說模仿人生，所以我也希望做到貌似閒適，雖然出的事也許也不是大事，而是激起內心很大的波瀾的小事。

　　在自序中解釋了書題，剛謄清了，就在當天收到的航空版聯合報上看見郁達夫有本著作叫《閒書》。有這麼巧的事，也還真是運氣，兩次都及時看到。但是接連改寫重抄，短短的一篇序也攪得人頭昏腦脹，判斷力受影響。最後定名《亂世紀》，其實還是不切合。雖然書中故事背景都在三四十年前動亂的時代，並不是寫亂世。

　　《亂世紀二三事》寄出後又趕緊補封信去說還要改名，序文也要聯帶改。但是因為書中部分內容已經被盜印，勢不能不早點出版，只缺書名。結果還是宋淇來信建議用《半生緣》原名《惘然記》，既然這裡大都是改寫多年的舊作，有惘然回顧的意味。那部長篇小說是叫《半生緣》比較切題。

　　於是又再添改自序寄去，但是為了配合出版日期，《亂世紀二三事》趕在四月號皇冠登出，只來得及換了個書名。聯副認為這篇短文的定稿在單行本上出現前還有登載的價值，我是真覺得感愧，遵囑說明此事曆六的經過，如上。

　　※初載一九八三年五月二十六日《聯合報》副刊，未收集，標題為本書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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