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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的整理財政方法


  (一九二四年十二月七日)

  《東方雜誌》二十一卷第七期尹文敬君「我國財政困難之原因及其整理之方法」一篇,以為救濟中國財政困難,第一步應裁兵減政,清理內外債款;第二步應劃分中央稅與地方稅,改良租稅制度,整頓財政監督機關。其所言亦時有中肯之處;但可惜既欲為文貢獻整理財政之大計,又不能自勝其畏難苟安之懦怯心理,遂使全文均成為毫無把握可以實現之空談。中國財政之待整理,盡人均知為急要之圖。一切對於人民興利除弊之事,均有待於國家財政計劃之規定。現因財政之紊亂,使人民陷於水深火熱之境,無法可以自己救拔;而外人反以債務之不能按期歸還,認為中國將瀕於破產,咄咄然欲肆其干涉之手腕。故今日尹君此等之研究,為吾人所願致意。然尹君說了許多天花亂墜的話,結局終說不出如何可以使他的計劃有把握的實現出來,這就未免令讀者太失望了。

  尹君談到減政,則以為「苟新憲法而能實行,所以非法機關自應一律裁撤」;所謂新憲法有什麼把握可以希望誰去實行他呢?倘若永遠無人發個善心,實行那所謂新憲法,當然尹君所陳減政之議,只等於廢話了。尹君談到裁兵,則以為外人知我以關稅裁兵,或能得其贊助,使二五稅早日施行;裁兵而靠外人「或能」之贊助,則外人若另有藉口而終於不肯贊助,尹君所陳裁兵之議,當然又是廢話。清理內外債款,尹君以為應組織以各債權國外人與本國銀行公會代表為顧問的整理債務委員會,要求債權者化零為整,改短期為長期,減輕利息;募集愛國公債以償還債務,愛國公債由政府另存的款酌予利息,於各債清償之後還本。然尹君能有把握得債權者的許可,以化零為整,改長期限,減輕利息麼?尹君說,「我既有整理之誠意,諒能得各國之贊許」何其說之縹渺而不可恃啊!至於欲以發行愛國公債償還債務,一則希望「政府另存的款」,再則希望「如憲法實施,中央稅收必形加多」,可以付此項公債之利息;三則希望政府獨能謹慎將事,信用一著,則購買者不患不多;四則希望國內銀行「使其承受此項愛國公債,以為發行紙幣之擔保。」獨不知我們怎樣才能希望有一個能存的款,謹慎將事的政府,怎樣能希望所謂憲法有實施之一日,再則倘如此項公債本息都無保障可以必其有著,欲勉強各銀行取為發行紙幣之擔保,結果必將全國之經濟更趨於紊亂。如上所述,則尹君所謂整理內外債款,又是一個什麼有把握的事呢?

  其實中國談到減政,就裁撤一切駢技冗贅機關言之,誠不為無理;若就一切對於實業教育政務言之,則今日方當大有設施,本無減政之可言。民國八年國家總預算歲入共計六萬萬餘元,中去債款支出二萬萬餘元,海陸軍費支出又二萬萬餘元,所餘以供各項政費的,還不到二萬萬元;其中全國教育費用不到七百萬元,實業費用不到四百萬元,以如此戔戔之數,若尚欲加以削減,未免太不成話了。為什麼以全國收入六萬萬元以上,教育實業費用合計不過一千萬元左右之國家,而猶以貧乏見告?此無他,完全為受債務與軍費之惡影響而已。中國之債務,一半是由於外人勒索的賠款,一半是由於中外銀行家與北京權奸私人交涉之借款;在理我輩只有否認此等債務以謀發展國內之政務,斷無減政以悉索敝賦償還此等債務的道理。裁兵誠為要舉。然裁兵既為要舉,則決不容仰外人贊助二五附加稅之鼻息,以此為實行裁兵之條件。世每有於理既不合當,於事又幾於不可能,而自以為系平實易行的獨見,無識者亦複喜其平實易行而推許之,如尹君此文便是其一例了。

  我們今日應當謀所以實現一個人民的革命政府,斷然取銷賠款,審查債務,以革命的手段根本整理全國財政,縱令此為一時之所難能,亦應斷然收回關稅主權,改協定關稅為國定關稅加增入口稅率,以所加稅款為整理債務,裁兵且發展一切正當政務之用,各國之入口稅,抽百之二十,三十,五十,乃至一百以上的,都不為少見之事;而中國關稅因為列強所劫制,乃只能抽一有名無實的值百抽五的捐率,此不獨使中國無抵抗外資的能力,而且亦使中國財政上受很大的影響。今假如依尹君表列,民國十四年依關稅現行稅率應收入一萬萬元,若改為值百抽二十,除去其中各出口貨與因加稅,以致不能入口的各貨,計應至少亦可加收一萬萬元以上。現在名為值百抽五,平均實不過值百抽二三,最少有不到值百抽一的;若切實值百抽二十,其特別應加抵制的,再加抽更重之稅,即可收更多之款亦非無理的希望。果有此款,即每年償還債款,亦尚有裁兵及發展政務之費。舍此而不敢圖,專欲在外人所設的一個小圈套中,想許多冤枉而做不到的法子,未免可惜太枉費精力了。

  尹君所言第二步辦法,能注重縣以下的地方費用,頗為難得。可惜尹君不知注意國民黨對內政綱地方租稅至少以百分之五十留歸地方之用的規定,仍欲使地方竭盡一切正稅以供獻于軍閥與中外銀行家,而僅以各項病民之附加稅留供地方之用。尹君謂此等附加稅「人民輸納已久,取之並不為苛」,尹君為此言,自然從不理會貧農所遭追催逋欠,以至於賣田產鬻子女之苦。謂「並此已就之財源而放棄之,似為理財者不取」;此等不顧人民疾苦之理財者,無怪于孔門之惡聚斂之臣了。

  尹君斷然主張裁撤厘金,減輕鹽稅,添辦直接稅,以求租稅負擔之公平,尚不為無見。厘金之廢除,受條約上任何限制,我輩盡可自加關稅以為補償,鹽稅亦本應廢除,但財政無把握之時,能做到減輕,亦可比較滿意。丈量田畝非可望一時收功,此則不如由田主報地價而照數抽稅之為便利易行。對於關稅束縛,尹君知其應求解除,而終以「賣身契」的條約關係,不敢贊同收回關稅主權的意見,這最為可恥的情懦心理。產銷稅在研究條約者,認為此系外人阻礙我特別待遇自國產業的陰謀,此等條約不足為我輩整理財政的根據。

  尹君全文以「知之非艱,行之維艱」八字結局;尹君若自己無可以促其實行之把握,則所言亦無怪「行之維艱」了。至於我們呢?我們則願以關於財政的切實可行的計劃,訴之于國民,由此使希冀此計劃能實行之國民團結為政治的黨。以為此計劃而奮鬥。我們決不企望種欺騙兒童的憲法能給我們什麼好處,亦決不希冀那些虎視耽耽之「友邦」能給我們什麼幫助。我們靠自己奮鬥,靠自己的黨,為自己而且為全國民眾的利益而奮鬥。

  我們不是「知」了而望人家去「行」的。我們「知」了便要去「行」。所以我們要宣傳革命,組織革命黨,實際進行革命運動,為抵抗一切反動勢力而建設革命政府。這樣,我們的財政計劃便一一的可以實行起來。

  載《民國日報》副刊《評論之評論》第卅八期

  署名:代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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